晴落本以为所谓花宴定然要摆满各色鲜花才算得上是花宴。然而她想错了,花宴这天,城里却并未摆出花来。这倒是出乎意料。
“不是说花宴么?怎么没有摆出花来呢?”晴落扭头问身旁的洛南陌。
“呵呵”洛南陌低笑出声:“谁说花宴就一定得摆花,有句话叫做人比花娇。”
晴落瞪大眼睛:“花宴赏的是人?”
“可以这样说,也不全是。花宴这天,三国中与月明城的各家小姐,包括风尘中的女子,都可前来参加,每位姑娘都有一朵主位花,她们可以吟诗可以弄琴起笛,作画献舞展自己一技之长。最后选出三名女子,分别冠以第二,第三与第四。”洛南陌耐心讲解,却也微微有些诧异,这些事,她应该是知道的。
“第二、第三和第四。”晴落默念着,“那第一呢?”紧不住好奇,既然是比赛,怎么会不选第一?
讶异在洛南陌眼中一闪而逝,便立刻恢复常态:“第一是不用选的,因为已经是公认的。双唐乔丞相千金乔恨花曾以一舞弄仙抒名震双唐更至三国,被公认为天外之舞,位为第一。且据传乔小姐貌美无双,无人可与之相比,乃是魁中之首。所以第一是不用甄选的。”
晴落微微震惊了一下,她每次照境之时,都会被境中之人给惊艳到,她曾暗骂自己花痴,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这副皮囊竟然是这个时代的魁首,她满足了…
不过,三国之人同时前来月明城,也可见月明城的实力非同一般,这还是其次,恐怕这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直觉,这花宴定是不简单的。
“三国之人往来,如果在你这月明城挑起争端,你要如何收场?”晴落好奇,他这月明城虽有实力,毕竟是一小城,若真生出什么事,三国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有规定,在月明城是不许动手的。谁先动了手,谁便坏了规定。”洛南陌微眯了眼道。
晴落没再多说,国家之间纷争她是懒得去理解的。又与她没关系,当下点了点头,一笑而过。
“南陌院子的翠竹可真是碧色欲滴,苍节尽显,长势当真不错。”
“不过是闲来无事去种的。”
“在竹林里尤其是清风忽过之时,撩拨衣襟,风从袖过,竹叶清鸣,煞是悦耳,仿若误闯仙林一般。”
洛南陌轻嗯一声,算是赞同。他的竹林自然是好的,其实他本无到折柳的打算,听说她要南下折柳之时,这才决定到折柳城再她一面。翠芳阁付账,路除匪盗都是意料之外的。竹叶青本便是为她准备的,算是他对她的报答。竹叶青,高价难求,而酿造竹叶青的竹正是取自他的竹园。
还有意料之外的便是,晴落竟然可以凭借自己之力夺得那壶竹叶青,他先前就知道,乔恨花应是不通文辞的,所以在知道晴落到了翠芳阁后便将竹叶青送到翠芳阁,又到了晴落所在的雅间,打算“夺得”竹叶青后再转送给她。当然,即使她当初没有到翠芳阁,洛南陌也自有其他的办法,只是这办法也没必要再细说。
他还没有想到的是,晴落在得了竹叶青后,竟然将酒转送给他。把他原本要做的事情给做了,当时的他有些哭笑不得。
天知道,他那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接过竹叶青,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玲鸳翻钱袋,其实他很想直接说:不用付钱。
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便是:啼笑皆非。
此时再听晴落谈起竹林,他不由得多感叹了些。却也不会说那竹叶青便是用竹林初春新笋兼之晨露酿制而成。
“花宴什么时候开始?”晴落看洛南陌突然沉默起来,气氛一时难免尴尬,打破了这沉静,轻声问。
“快了。等你我二人赶到时便可以正式开始了。”
唉!晴落轻叹口气。这就是当城主的好处,不怕迟到,因为迟到的时间都是以他到了以后的时间计算。
洛南陌与晴落到时,各方都已到齐。先是月明城朱家小姐一曲江海潮已得一片叫好,后有西凌国一副百花正****更是推向高潮。朱小姐的主位花是月季,不过花迷偏简单,没有悬念。西凌国女子主为花是凌霄,花语还有点儿意思,是: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却也被下方的一名锦衣公子给猜中。
正当晴落赞叹那凌霄花的花迷是,台下已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晴落不解,怎么台下众人突然如此热情?
对上晴落不解的眼神,洛南陌解释道:“这位上台的是月明城孤云馆的碧月姑娘,她是往三届的第二魁。”
“哦”晴落明了,第二魁也就是排在自己之后的那位,顿时来了兴致。
碧月吟的是一首诗,总体倒算是精巧别致。
水暖碧玉温如水,
月浸华光寒似月。
黯然星点销谁魂,
唯有离别而已矣。
之所以说她做的巧,一是她的整篇小诗竟含了自己的名字在其中,且毫无刻意之感,一切都极其自然。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她那结尾两句,听着普通且让觉得是状况之外,不知如何衔接,却也是这两句格外增色。江淹曾有诗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两句乃江咱淹最有名的两句,而此处:黯然星点销谁魂,唯有离别而已矣。可谓大同小异,若非仔细琢磨,是很难体味它的妙处。
晴落不紧拍手叫好,虽然后面的几位还没看,晴落也觉得,这第二魁碧月是得定了。
“你且再看看她的花迷,再鼓掌也不迟的。“洛南陌哑然失笑。
晴落干笑两声,她是当真欣赏那诗,竟能与那首《别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确不易,尤其是出自一风尘女子。
“不受尘花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晴落正沉在那手诗中,猛然听到这一首,立刻抬起头来。
“晴落可猜得到,这花迷里,碧月姑娘的主位花是什么?”
“梅花。”晴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女子一袭青罗裙,鬓斜花,眼处生秋波明月,唇处点红妖娆。就那样静静站在台上,毫无卑微之感。
“为何如此确实?也许不是梅花呢?”洛南陌有些好奇,她几乎是立刻就答了出来,不假思索,而他也是在听过她的答案后仔细回想那诗,才发现很是符合。只是,为何她这样确定。
“不会,只能是梅花!”林和靖,梅妻鹤子的林和靖,她怎会猜错!
折柳城之时,她曾听水调歌头的词牌,在此又听到林和靖,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有人的确曾来过这个时空!而台下的这位碧月姑娘,她真应该会会她。
“姑娘这花,想必是梅花无疑!”晴落站起身来,大声道。
碧月惊诧,竟然有人能猜得出。初听这诗的时候,她也没有猜出来,后来愣是听了答案,自己思忖半天才对上号,暗叹这诗的奇妙,而现在,这位公子,准确来说是位姑娘,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花迷,且又是如此肯定。
碧月在风尘摸爬滚打多年,自侍算有才,而眼前的这位姑娘虽笃定却并不张扬,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碧月顿时也生出丝好感。且看她虽男装,却遮不住的绝代风华,又是个聪慧伶俐的,若她也参加花宴,恐怕自己这第二魁该易主了。
“这位公子当真好才思!不错,这花迷正是梅花。只是不知公子从何看出?”
从何看出?她能说是从林和靖看出来的吗?方才那句“黯然星点销魂者,唯有离别而已矣”,如果碧月也是穿越之人或者认识穿越之人,那便一点都不稀奇了。可若她并非穿越之人,那么她直接说林和靖便太冒险且容易惹出笑话来。
这样想着,晴落轻笑一声,转瞬道:“在下也赠碧月姑娘一句:“不受红尘半点污,梅花应悔识林逋。”
碧月以及其他众人本想听她说答案,未料她又对出一句诗来。对此多是不解的,却又不好再细问。即使以诗作答,要的就是一个悟字,全部点破也就没意思了。晴落这样回答,自有她的考量,一方面她答出来认定花迷为梅花的理由乃是林和靖,若碧月是穿越之人,或者对此有一星半点儿的了解,也定会明白她的意思。二来,即使大部分人不识林和靖,她也不至于闹了笑话出来,因为她这样一来,也是堵了众人之口,悟不出来是他们的事,与她无关。当然,他们也不会悟出来!
洛南陌深看晴落一眼问:“不受红尘半点污,不受尘花半点侵分明就是说同一件事。那误识林和靖和应悔识林逋是不是,也应该是在说同一件事?如此说来,林和靖与林逋,应当是同一人,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她果然没看错洛南陌,这样竟然都能给猜到,说是也不好,说不是还不好,思来想去,晴落不确定道:“也许吧。”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却或多或少认同了此事。声音里又多慵懒意,以洛南陌的通透,定是不会再问了。
洛南陌也果真没再问下去,她既然不是很想回答,问也罔然,何况自己也并未猜错。不禁再对晴落更多出几分欣赏。
碧月这一篇算揭了过去,人们在对碧月夸赞的同时,也更对晴落赞不绝口,何况她又坐在洛南陌的身边。虽然,她留的那诗,他们没有人给悟出来。
碧月之后便是明裳,明裳是去年的魁三,其实际自然也是不能小瞧的。明裳所献的,也是一首曲子。不过所不同的是边弹边唱和。细听时,只听她唱道:
莺莺细雨风和唱
水面初涨
风荷并几行
一一轻晃
横笛在手奏一曲花香盈堂
记今日模样
思量放两旁
遥遥相望
你映我眸光
向你看去的方向
落雨轻敲纱窗
墨字初初上
提笔倦缱风霜
且行且记昔日长
溶溶秋月雾浓妆
落曳瑶光
杯酒不知狂
一一彷徨
醉琴拨弄绘一曲清歌孤赏
描昔日深藏
相思落一章
静静凄凉
你在月下巷
向你看去的方向
流萤轻扑长廊
素笺初初上
点墨天涯跌宕
莫失莫忘一世殇
她的声音里似乎充满无限的忧伤思量,思绪已飘散了很远,唯有那清丽的声音缠绵,绯恻让人生出心伤。直到歌声落幕,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忍心打破这沉静安谧,这忧思的氛围。众人已听呆了过去,洛南陌在一旁若有所思,一时也没了声响。
晴落是率先回过神来的,连忙鼓起掌来。一时间静默中孤掌独鸣,这才惊醒众人,掌声一波波响起。
明裳挑眉,向晴落看一眼,开口道:“看公子方才猜出碧月的梅花,不知道可还能猜出明裳的花迷?”
晴落有些惊讶,若她没有听错,明裳的声音里竟带了丝挑衅。她有些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惹了这位姑奶奶,该不会是?
晴落看向身旁的洛南陌,也只有一个可能了吧。后者则摇摇头表示无辜,明裳与他的确无关,不过和晴落倒算有点关系。
可是既然晴落并未承认自己是乔恨花,不能明说,只是淡淡开口道:“明裳是双唐的,据说,爱慕太子多年。”
晴落干笑一声:“与我有什么关系。莫非是看我比太子殿下英俊,替太子殿下心生不平?”天,她不会是认出来了吧?晴落暗暗道,否则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可是,她现在不都与太子无关了么!她要嫉妒,也应该是和玉才对。
她很想说她不想猜,可是台下那么多双眼睛,洛南陌也难得的一丝戏谑。很无奈地,晴落闷声道:“姑娘请出迷面吧。”她刚才就不应该听得入迷,她刚才就不应该给她带头鼓掌!
“堪爱复堪伤,无情不久长。浪摇千脸泪,风舞一从芳。所思云雨外,何处寄馨香。不知公子可猜得出?”
晴落犹豫了,犹豫的原因不是她猜不出,而且如果她猜出来,下一个是不是还会让她猜,于是,晴落装做一副思忖良久的样子,又踱了几步,“苦思冥想”才不确定道:“姑娘说的,可是蔷薇?”
明裳点点头,没细问,因为这次不仅是晴落,台下也有不少人猜了出来。只说了声:“公子答的不错,正是蔷薇。”
晴落松了口气,似间又有不少女子登台,不过与碧月和明裳相比,却相差甚远。
晴落正无聊时,见一素衣女子登了台,弯腰行了礼,面容清绝,又顿来了精神。
“这位是东晨国公主,秋儿。乃是去年的第二魁。”洛南陌轻声道。
不知为何,她似乎看见秋儿朝洛南陌的方向看了一眼。晴落戏问:“这秋儿莫非对你有意?就像明裳姑娘爱慕双唐太子。”
洛南陌冷哼一声,明裳岂止是爱慕齐岚默,根本就是齐岚默一方的人!至于秋儿,对他有意?“绝无可能!”秋儿这丫头就是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他。
“唉,不过秋儿要表演什么?怎么自上去也没多大动静?”
“她在等纸和笔,往年都是这样。她只把花迷写在纸上。”
这秋儿倒是个可人,等来了纸墨,提笔静静书写。不多时便写好。再向晴落这边看了一眼,朝晴落淡淡一笑,就在晴落以为自己又要被叫到的时候,秋儿已念出声:“似解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城,任是无情也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这诗,更是一绝,也难怪秋儿只准备了这一首,不仅是才艺也是花迷。这花迷最奇的地方一是明里暗里点明了此花,本不难猜。这其二便是结尾两句,本不难猜的迷,却又加了芍药、芙蓉来迷惑人。而真正的答案却又不是其中的任一种,若她没猜错的话…
“洛南陌,秋儿说的,是牡丹吧?”
“嗯”其实诗也不难,可是即使不按诗来,也不算难,秋儿从一开始就用牡丹从未变过,谁不知道秋儿喜欢牡丹,不过是贵在她诗的新意罢了。
秋儿喜欢牡丹的确不算是秘密。
“晴落可知道,魁首乔恨花的主位花是什么?”自花宴以来,也只有乔恨花与秋儿的主位花从未变过。
“海棠么?”想起那满院的海棠翩飞,晴落轻笑出声,这点倒与她极为相像。
“是海棠。”洛南陌打量晴落一圈,笑问道:“晴落的诗倒是不错,不知道能否为海棠做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