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秋如闲云白鹤,轻轻自剑上走下来,落步于授业台上,挥袖收剑间便安坐于台,做派风姿丝毫不逊于姬放,他只是轻轻一颔首,原本吵杂的广场瞬间就静了下来。
“天下皆谓我道大,凡人无法修仙,故所言不肖,我等生于凡尘而脱于凡尘,得天地之钟爱以证仙道,需怀勤勉敬仰之心。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但你们才刚刚踏上修仙之路,尔等之所学,尚不足以证道,万物始于基而生于勤,故今日之课,就从你们所学之基础——入定开始。”姬宓跟随外公学习古文多年,听得这样一番勤学之言,也不由暗自心生佩服。
“心斋、坐忘、吐纳、听息、踵息、守静、存想、守一、行炁、胎息,且听我言,一一做来。”
“清净内心,虚以待物。”
“止形息役、静虑忘思。”
“吹嘘呼吸,吐故纳新。”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心气一体,凝神合道。”
“以踵息来,气息徐缓。”
“致虚极,守静笃。”
“内聚精神,灵气三通。”
“我守其一,以处其和。”
“调动真气,以通经脉。”
“气通天地,浑然无我。”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平淡从容,引领着弟子们不知不觉间就遵循他的指令做来,一股无形的气随之笼罩在这一方广场,姬宓只觉得身心舒畅,就连方才的不适也消弭了。
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物!姬宓在心中叹息着。
广场上,除了姬宓与姬放二人,所有弟子尽皆入定,神态自然放松,姬少秋环视全场,目光在姬宓身上轻轻一定,随即便与姬放直接对视。
姬放直接无视他,但姬少秋却似是故意挑衅,转而用邪气的目光放肆地流连着姬宓纤细柔美的身躯,姬放顿时怒了。
为了不伤到姬宓,姬放一直习惯隐匿住自己的气息,但此刻,面对姬少秋下流的目光,他的气息竟控制不住地缓缓上升,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坐在他身旁的姬宓只觉得心口一窒,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在了他身上。
“阿宓!”他立刻慌了神,气息也就此打住,顾不得与姬少秋对峙,他赶紧拦腰抱起她,直接飞身离去,快得几乎看不见残影。
姬少秋眯眯眼,意味不明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唇角轻轻带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切勿任意释放气息……身虚体弱……亏不受补……缘悭命蹇……”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但她实在无力睁眼,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光照通明,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绿襟跪坐在床边守候,她手中捧着一盏热茶,光照之下茶气袅袅,煞是好看。
见她醒来,绿襟立即让身后的侍婢去向姬放通传,将热茶递到她跟前,“夫人可还有不适?”
姬宓轻轻摇头,“扶我起身。”绿襟依言行事,放下茶盏扶起她,并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
姬放很快便来了,只是在临床几步前又突然顿住,待收好浑身外放的气息,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阿宓,你可还有恙?”
姬宓心中并未怪他,若非因为自己,姬放又怎会情绪失控,“我没事。”眸光清澈,隐带笑意,这样的平和让姬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令他忐忑之余又有些面红。
他有些慌乱地摸摸袖口,随后又想到可以直接用口诀,低声念了一句,两道流光闪过,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此刻竟托着一块红色的玉佩和一对白色的耳坠,玉佩之上雕刻着龙凤草木,做工精美,其上光晕流转,观之极为不凡。
他半蹲下身子,拉住姬宓的手,将玉佩握进她手中,眼睫轻轻扇动,“这是福缘石所炼,望它能保你此生福缘绵厚,”又为她戴上两只耳坠,“这是隔息石,能阻隔元婴之下的所有气息,这样我就再也不会伤到你了。”姬宓沉默地看着他,他的目光这样温柔,温柔到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姬宓想起昏迷时的那一句“缘悭命蹇”,我缘分浅薄,命运不好,你便为我寻来福缘石,保我福泽绵延,命运深厚;我肉体凡胎,为气息所伤,你便用隔息石炼制耳坠,为我阻隔所有可能的伤害。姬宓,你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的真心与爱慕?她微微撇过头,眼睛里已是含了点点星光。
“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还是觉得浑身无力,想再多睡一会。”姬宓不敢回头看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心软,怕自己再也无法狠下心去利用。
姬放不知她是生气还是害羞,只好呐呐地为她掖掖被角,“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响,姬宓才转过了头,院落外传来的细小说话声,“好好伺候夫人,有事立刻来向我禀告。”“是。”是绿襟的声音。
姬宓轻轻闭上眼睛,她的脑中回闪着一幕幕与姬放相处的画面,有他在杀手剑下救下她,捧起她脸颊的刻骨心疼;有他面对她的拙劣引诱,五指穿过她头发的自嘲一笑;有他为她解除春药后,所给的温柔与放纵;还有方才他止步床前,收好气息的小心翼翼。
叫她怎么忍心去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