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柟山的人?”孙筹惊讶地发问。
黄镖头的腰弯得更低,“是。”
孙筹眉头皱得死紧,连一直隐形人似的姜觉也难得地开口说话了,“来者不善。”
这事儿也不是秘密,天下修仙格局以十大门派为首,瓜分了九洲之地,中小门派依附顶级门派,凡人城镇为众多中小门派统领。
兖州是唯一一个驻扎着两大顶级门派的地方,南风仪,北一剑。
一剑门的剑修与强势天下尽知,但风仪殿的速度与美男也是闻名九州,当年风仪殿还只是个中等门派,依附于一剑门,但风仪殿的殿主也是个妙人,为了发展门派,他大肆培养丰姿奇秀,才貌斐然的美男子,借联姻不断壮大门派。
一剑门开始并未放在心上,等到察觉到他们的野心,风仪殿已经和许多门派里的修仙世家沾亲带故了,尤其是那两位绝世美男,一个倾倒了太阴宗的泠香仙姑,一个勾得元家家主断了袖子,凭着这两人,风仪殿硬是扛住了一剑门的攻势,在兖州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只是个末席,但其实力却绝对不容小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剑门吃了大亏,从此视风仪殿为眼中钉肉中刺,两派弟子一旦相逢就是你死我活之局,而风仪殿也贼心不死,妄图一统兖州之域,明里暗里和一剑门作对,所以兖州的中等门派,门里的道道是最多的。
以孙、姜为首的永庄投靠了上清门,而以项、崔为首的柟山则投靠的五岳阁,这两个中等门派又分别依附着风仪殿和一剑门,阎王斗气,小鬼打架,永庄和柟山也就一直较着劲。
柟山想和他们搭伙?不拆伙都是好事了。
“柟山带队的是谁?”其他人倒是不足为虑,唯有那亦正亦邪,行事叛逆的项爻值得注意。
“是项爻与崔居竹。”黄镖头早已打听清楚。
孙筹顿时觉得棘手,不同于他这样灵根驳杂的修者,项爻是因为行事猖狂才被逐出师门,他一贯不按常理,阴晴不定,而且修为还在姜觉之上,这次怕是危险了。
姜觉抱着剑,表情不变,“答应他。”
你倒是说得容易,若是这批孩子有损,上清门许诺的奖赏也就泡汤了。
尽管心中不满,面上却不露分毫。
“先让大家心里有个底,你回个帖子,我们明日启程。”
马车里,少女们的兴致还未尽去,高声谈论着胭脂水粉等物,唯有姬宓的心思一直飘在车外。
昨晚上,黄镖头别有深意的话让她感到不安,这一路并不顺利,先是被大雨耽误了行程,现在又横插进一支不知敌友的车队,下一站就是冲城了,她实在不希望最后几日又生出什么变故来。
哒哒哒哒哒,她掀开车帘,人来人往的大道上,突然走来一列嚣张的车队,当头的是一只威猛彪悍的虎兽,斑纹华丽,毛发根根分明,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逃窜,跟在后面的则是一匹匹精壮的硕马,虎兽上坐着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年,他扛着一把铜色的大刀,嘴角吊着邪气的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动如柱的姜觉。
“项兄,多年未见,项兄风采更胜从前了。”孙筹从旁道里插入,风度翩翩地友好招呼。
“一边去!姜觉,你可敢与我一战?”黑衣少年不耐烦地像是在打发苍蝇,傲气若无人。
孙筹的脸色立刻垮了,他虽修为不高,但心气却是个傲的,项爻这样当众下他的面子,实在是将他得罪地不轻。
心里恨得吐血,笑里的风度却更胜之前。
姜觉轻轻颔首,“可,先至冲城。”
项爻咧唇一笑,将刀一收,“出发。”
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生死相仇,平静过渡。
心里松了一口气,想来两支车队是敌非友了,那黑衣少年虽然不怀好意,但姜觉与他已有约定,这场争斗应该要到冲城才会爆发,她早已打定主意,到了冲城将酬金结清后就直接走人,到那时,就算他们争斗地你死我活,也与她无关了。
想到这里,她放下车帘。
“哎!你别放呀,我还要看呢!”另一个少女立刻又挑了开,还顺带瞪她一眼,“潇潇,你快看,那位仙师长得真好!”
“什么仙师,快让我也看看!”几下推挤,姬宓就被推到了最里边。
美貌的黑衣少年成为少女们的新鲜话题。
这群少女们还是花朵一样的年纪,虽还懵懵懂懂,却也有了几分青涩的情动,平日里,总喜欢围着几个长相俊秀的少年玩玩小**,但最受欢迎的,还要属爱花惜花的孙仙师。
听到她们兴奋地拿二人作比较,而且话语里对黑衣少年邪魅气韵的推崇,姬宓理理衣服,唔,看来孙仙师被竞争下岗了。
午时是定好的做饭时辰,憨憨的阿莫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等炊具摆起就跑来请她,姬宓犹豫了一瞬,还是表情自然地下了马,当灼灼的视线射来,她把头一低再低,那目光只稍稍探究,很快便移向其他目标。
黄镖头本已在香镇置办好了路粮,但那些镖师吃惯了她做的饭,食髓知味,对这些路粮反而没了胃口,姬宓这些日子受他们照益良多,这点小事自然不是问题。
因为野外食材不足,姬宓照旧做了叫花鸡,由阿莫掷地破泥,诱、人的馋香随着荷叶的剥开越发浓郁。
永庄车队倒也罢了,那边的柟山车队却有些骚动不安。
扛着大刀的项爻目光一扫,毫不客气地坐到火堆边,拿了刚敲开的叫花鸡一撕就吃,看表情似乎挺满意。
阿莫一脸便秘的表情。
孙筹给她使了个脸色,她瑟缩着默不作声地继续。
吃饱了的项爻懒懒伸了个腰,转头就走,姬宓放松下来,安抚地看了阿莫一眼。
岂料项爻并未回自己的车队,反而径直撞上了正在和黄镖头谈事的孙筹,单手钩住他的脖子道:“我看你们队的厨子挺不错的,我跟你们换一个怎么样?”他面上是一脸哥俩好的表情,手上却使劲拍着孙筹的肩,一下比一下重,拍得孙筹愣是矮了几分。
孙筹强忍着蓬勃的怒气,望向姜觉。
姜觉慢慢抬起头,却没有看他,而是和姬宓的目光对视了几秒,“你不愿意?”很缓,很沉稳。
“我愿意为仙师烹食。”但不愿意转换车队。
姜觉明白了出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你暂为两队之厨。”
那边的项爻先是一怒,继而又哈哈大笑,“姜觉,一个厨子而已,未免太过小气。”
姜觉平和地直视他,项爻的笑止住。
“呃!”倏忽之间,姬宓就被扼住了咽喉,挣扎在半空中。
“住手!”
“啊!”
“你要干什么?!”
“放下她!”孙裕冲出来,又被孙筹强行抓住。
项爻像提着木偶,将她在空中晃了晃,姬宓脆弱的身躯单薄如纸,面上的青白之色越来越浓,所有人中,只有姜觉镇定如斯。
“我脾气向来不好,一个厨子,也敢在小爷面前大放厥词,姜觉,你说该如何处置为好?”戏谑地又晃了晃,姬宓的眼泪都滚落出来,脸也涨成了猪肝色,狰狞可怖至极。
“四叔!四叔!我求你救救她!求求你!求求你!……”孙裕突然跪下来抱住孙筹的大腿,涕泗横流,扯着他的衣角不住磕头,哭得肝肠寸断,这一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看众。
孙筹懊恼地踢开他,不敢再看周围人眼中的鄙夷。
项爻的笑却是越发猖獗。
“你欲如何?”
“与我一战!”
“先至冲城。”
“现在!立刻!马上!”话里杀气腾腾。
姜觉沉默了。
“项公子。”青色的车帘缓缓拉开,眉目如画的少女温然含笑,其人如水,其淡如菊,令人见之忘俗。
项爻的手一松,姬宓直接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姜宛儿轻移莲步,风采怡然地走过来,“多年不见,项公子可还记得故人。”
项爻忽然无措起来,像是做梦一样喃喃,“宛……宛儿?”
姜宛儿轻轻一福。
“故人重逢,宛儿欢喜之至,不若煮茶焚香,静心会晤?”
项爻愣愣地点点头。
“项公子,这位姑娘是宛儿之友,还请公子看在宛儿的份上,不要过分怪责,饶她这遭。”她言辞款细,带点请求的娇柔,项爻不自在地点点头,“好。”
姜宛儿迎风一笑,美目流转,动人至极。
姜觉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早有身后之人在不远处的竹树下摆好了案桌,焚起了香,煮沏了茶,放好了蒲团。
姜宛儿引着他坐上蒲团,姿态优美地斟茶,“请。”
“如此风月雅事,阿爻怎能独自享受?”这声音如玉石脆击,滴水入潭。
踩着积叶,白衣皓皓的男子优游不迫地坐下。
崔居竹。
项爻面上虽有不悦,但念在他是自己唯一的好友,还是忍住了。
姜宛儿同样为他斟了一杯,崔居竹闻香而饮,一脸陶醉与熏熏然。
项爻黑着脸,暗中拧了一下他的大腿,崔居竹居然笑着张开眼,一脸宠溺地看着他:“阿爻,你还是这样淘气。”语气暧、昧得叫人发抖,项爻的脸彻底黑成了锅炭,嗞嗞冒着烟气。
姜宛儿的神色一时有些微妙。
若是姬宓此时醒着,必会想起总裁文中那句必用的调、情佳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只是她已经彻底昏迷了。
“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好,脖子上的瘀伤记得上药。”黄镖头叹道。
“多谢。”孙裕哽咽着道谢,黄镖头摇着头退出去,将车厢留给这明显已入了情障的小公子。
孙裕抚摸着她的脸,额头相抵,眼神空洞得像是丢了魂,声音很是沙哑:“你一定不要有事。”
泪水打湿了她漂亮的羽睫。
车外站着垂头丧气的阿莫,黄镖头跳下车,拍拍他的肩,“宓儿姑娘没有大碍。”
阿莫吸着鼻子抹抹脸,“都是我贪吃,才害得宓儿姑娘受此大难。”
黄镖头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料到,那项爻行事竟如此咄咄逼人,他本是冲着姜仙师来的,宓儿姑娘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阿莫的愧疚却有增无减。
“打起精神来,接下来的路,肯定还会不太平。”他捻了捻手上沾染的粉末,语气不自觉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