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整个车队就整理完了行装,开始穿过艾伦达尔桥,进入幽魂之地的茂密森林之中。参天巨木林立,灌木杂草遍地,除了连接塔奎林和晴风村之间因为长年累月的影响而开拓出的道路以外,其他地方一点道路的痕迹也没有。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世界里,即使是连绵不绝的血战,也只不过是增添了森林的养料而已。被砍伐的树木会发出新芽,被烧成焦炭的大地能孕育新生。被埋葬的亡者会让森林在来年拥有更加浓郁的苍翠,那是代表生命的绿。
踏入幽魂之地后的整个白天,伊瑞安都被难以言表的痛苦所折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个被戳破的皮球,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体内的魔力一点一点的流失,精神之海的那泓金色的漩涡慢慢地降低了水位,最后一点一点变得枯竭。车厢外传来的鸟雀啼鸣显得格外刺耳,滚动的车轮不停发出的噪音让心情更加烦躁,隔着厚厚的坐垫也能感受到车厢震动的敏锐神经成了给他带来痛苦的帮凶。
紧随着无时无刻不在的法力流失,接踵而来的是四肢极度乏力和折磨人的酸痛。来自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让第一次离开永歌森林的法师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是被几名车队的护卫抬着从原来的大篷货车到了现在的单人车厢,就在身体出现类似于记忆中魔瘾的症状之后。
刚开始他还有力气在宽大的车厢里翻滚着发泄从身体里产生的痛苦和烦躁,但是两三个小时之后,他就只能静静地倒在那里,感受着如同生命流失一样的煎熬。
亲身经历过了足以令人疯狂的折磨之后,伊瑞安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在失去了太阳之井以后,从恐怖的亡灵天灾幸存下来的高等精灵们会有半数以上因为经受不了太阳之井能量缺失的影响,堕落成为没有任何意志力,疯狂地汲取一切可以感受到的魔法能量的失心者;
为什么奎尔萨拉斯的王子凯尔萨斯会拼尽全力替高等精灵寻找新的魔力源泉,不惜为此放下以往的骄傲,投靠被暗夜精灵流放的伊利丹,甚至在发现自己被伊利丹用一个水瓶敷衍之后投入了基尔加丹为自己族民的许诺之中;
为什么数千年以来一直效忠于逐日者王庭的魔导师军团会因为所谓的“幻象”,全员在按照凯尔萨斯的命令进攻沙塔斯时,向自己原本该刀剑相向的敌人纳鲁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为什么敢于第一个从纳鲁身上抽取圣光力量,最后掌管了奎尔萨拉斯数一数二精锐的血骑士军团女伯爵莉亚德琳会遵从可笑的“预言”,向高高在上的纳鲁阿达尔屈膝下跪。
自己只是在永歌森林活了不到二十年,就几乎被失去太阳之井能量辐射所带来的影响折磨得没了半条命,那些在永歌森林,尤其是太阳之井所在的奎尔丹纳斯群岛生活了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高等精灵法师是如何承受失去太阳之井的后果?
伊瑞安不知道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是不是和安瑟隆导师口中所说的“特殊”原因有关,他也没有心思和力气去思考自己和别的精灵有什么不同。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这次不能撑过去而是选择逃避的话,自己未来恐怕离成为失心者也不远了,只要天灾入侵,太阳之井毁灭,那么……他已经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
车队还在继续前进,在幽魂之地野外的森林中,每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对车队中的其他高等精灵来说,法师的麻烦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们本来也没有把一个没成年的年轻精灵当做计划之内的战斗力。
“他怎么样了?”
明媚的女声在车厢里响起,听上去像是关切的话语里却没有多少温柔的成分。
“还躺在车厢里。我中午去看过他一次,他受到的负面影响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那袋宁神花粉末一点作用也没有起到”,弗雷温阳光的脸上有一些阴郁,自己得意的作品没有对需要帮助的人产生预期的作用,让他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低头思考了一番,草药师抬起头看向满脸严肃的玛兰德,开口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不到二十岁吧?但是根绝我的观察,他所遭受到的副作用几乎可以比得上那些在太阳之井附近待过上千年的魔导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精灵没有回答弗雷温,而是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对她来说,这几天小小的报复只不过是简单地试探,她想要看看这个被凯尔萨斯王子所承认的年轻法师是否真的和银月城那些聚在自己身边的家伙有所不同,是否真的有坚定决心和足够的意志力成功摆脱太阳之井的影响。无法摆脱对太阳之井依赖的法师无法成为真正的传奇,一个注定只能止步于高阶法师的家伙可不值得自己所在的阵营大力拉拢。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事情的发展有一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或许,自己应该把这个麻烦送回去?玛兰德有点拿不定主意,她转过头看向弗雷温,低声问道:“在你去探望他时,他有对你说过什么吗,比如想要回永歌森林之类的?”
“不,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草药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只是一个还没成年的法师,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看见了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
“哦?你确定?”
女精灵惊咦一声,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草药师。她的目光缓慢地扫过草药师不似作伪的脸孔,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保持原计划不变,继续南下。另外加派两个护卫,保护好他,我可不想被凯尔萨斯重视的家伙死在我的车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