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堆放着各类标本的大厅，进入后边的实验室，伊瑞安发现自己的导师正在实验台上忙碌，而摆在洁白无瑕的大理石砖上的东西正是一个鲜血淋漓的活物——来自幽魂之地的巨魔。
除了巨大的脑袋之外，被固定在试验台上的巨魔身上几乎快要看不出用来辨别森林巨魔的标志性绿色皮肤。红白相间的肌肉和血管明晃晃地在两名法师的眼前刷着存在感，打开的胸腔中，一颗跳动的心脏不停地向巨魔的周身泵动着血液，浓稠的鲜血在半透明的血管中快速的回流。
埋头清洗着实验工具的法术导师显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得意弟子已经到了，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声“坐”，就继续料理着实验过程中溅在试验台和其他工具上的血液。
现在还不是天灾入侵银月城，太阳之井被炸毁的时候，奎尔萨拉斯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强势与高傲。除了高等精灵本族的族人之外，其余种族无论是巨魔还是侏儒，哪怕是三千年前的盟友人类或是和奎尔萨拉斯王国一直有所往来的矮人，进入永歌森林的魔法护罩的结果只有两种——成为回归大地怀抱的尸体，或者和眼前的巨魔一样成为法师实验室中的实验对象。
虽然曾经在法术课上见过各种各样的试验道具，但是眼前这样被庖丁解牛一般的手法处理过的生物不论是在哪里都不多见。强忍着腹中微微的反胃感觉，伊瑞安选了一个墙边离试验台稍远的地方坐下，等待安瑟隆结束手头上的工作。
过了好一阵子，安瑟隆才完成了最后的阶段，转过头看向把脸偏向一边的伊瑞安。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些老年特征的法术导师除下手套，脸上依旧是一副刻板的模样：“还是这么反感鲜血？这样的话你迟早要吃大亏的，伊瑞安。”
在老法师日经月累的积威之下，伊瑞安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心，只是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安瑟隆导师，我只是不适应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进行……”
老法师冷笑一声，打断了年轻精灵的抱怨，“你知道幽魂之地每年死在这些绿皮垃圾手里的奎尔多雷有多少么？你知道每年因为这些被杂碎被毁掉的家庭有多少么？你见过这些血腥残忍的怪物在你面前吞噬还没满月的婴儿么？你见过被自己的战友被活生生肢解的场景么？”
安瑟隆将手套摔在试验台上，每问出一句，都向着伊瑞安踏出一步，直到站在年轻精灵的面前。老法师略显疲态的脸因为愤怒而开始扭曲，再也保持不了一向的冷漠表情，他的声音甚至因为满含的怒意而开始颤抖。
“你没见过的这些我都见过，小子！”
老法师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精灵，嘴上没有半点停留，只差指着伊瑞安的鼻子大骂了，“永远不要对这些野蛮的杂碎抱有任何的怜悯，只有冰冷阴暗的目的才是这些垃圾应该去的地方！在死亡之前能够成为奎尔多雷的奥术之路上的砖石是我赋予它们的荣幸！”
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的伊瑞安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导师，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导师这样几乎完全失去冷静的模样。
发泄了一通之后，注意到自己失态的老法师背过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抚平自己的情绪，“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幽魂之地的前线，那里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永远无法想象的血色深渊。几百年了，我一直都无法忘记那一双双绝望地看着我的眼睛。”
尽管自己的导师已经尽量压低了音调，但是伊瑞安还是能够从对方个话语中听出微微的颤动。年轻的法师想要出言劝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这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战争并不是游戏中那样的过家家，死亡也不是那样遥不可及。每一个纸面上的伤亡数字背后，都是死不瞑目的累累白骨，和支离破碎的圆满家庭。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的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对一个曾经在两族厮杀的前线浴血奋战的老人说出所谓安慰的话。
庆幸的是，安瑟隆似乎也不打算继续和伊瑞安就这个问题交流下去。老法师背对着自己的学生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回去吧，把放在二楼书房里桌上的笔记带上，你知道书房在哪里。”
年轻的法师静静地退后，再次拉开实验室的大门，左脚还没有迈出去，他又听见了来自背后的声音。
“伊瑞安，从你第一次在我的指导下进行冥想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和其他的学徒是不同的。记住，最好不要离开永歌森林的魔法防护罩，这是我身为你的老师，给你最后的忠告。”
走出大门，小楼外的树林已经被斜落的夕阳染上一片炫目的金红。红彤彤的夕阳孤零零地挂在西方的半空中，眼看着就要落到成片的森林之下。如血般的鲜红从西边的天空蔓延开来，由远及近地洒落在法师所处的林地附近。
深秋时节的夕阳并不温暖，照在身上也无法驱散冷瑟的风所带来的寒意。年轻法师的耳边还在回荡着导师刚刚说过的话。当然，真正让他在意的不是导师对巨魔的仇恨，而是安瑟隆最后的那句劝告。
“我和其他精灵学徒的不同？最好不要离开永歌森林的魔法防护罩，这是为什么？”
伊瑞安低声念叨着，点点疑惑从紧锁的眉头透露出来。他相信自己的老师一定不会胡乱说话，所以这个类似恐吓的忠告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干脆就是安瑟隆导师掌握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但是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和离开永歌森林又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想不透。
虽然老师才刚刚给了自己忠告，但是伊瑞安还是决定先尝试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因为他也有着不得不去幽魂之地的理由。比如把某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带回家，以及实现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想法——世界这么大，他想要走出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