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自己所在的马车遇上了意外时,跌倒在地的伊瑞安并没有着急起身离开车厢,而是第一时间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
这件由工程学制造的小玩意是他十岁那年从安瑟隆导师那里得到的礼物,在时光的侵蚀下,怀表表面金色的涂层已经开始脱落,露出斑驳的银色内里——干净光滑,反射着淡淡的微光——这是经常用手掌摩挲才会造成的结果,看得出来,虽然这只怀表样式已经显得老旧,外表也因为长期的使用而不再光鲜,但是伊瑞安依然十分爱惜它。
蚀刻着十二枚银色符文数字的精巧表盘上,淡金色的短针已经跨越了半夜零点的界限,而较长的那根指针才堪堪走到两个重叠的“I”型符文上。
“零点十分。”
在确认了时间之后,年轻的法师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立刻展开了行动。随着一段低沉的咒语吟诵,一大团魔法黑暗像是扩散的云团一样,以伊瑞安所在的车厢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仅仅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纯粹的魔法黑暗就将整辆马车笼罩在其中,按照法师的计划阻绝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袭击者窥视的视线。
黑暗术,制造一个半径二十尺的魔法黑暗。这个二环的塑能法术没有塑能学派一向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强大威力,反而更像是其他学派用外界环境的变化来影响敌人的法术。
无论是对自己使用,通过隐藏自身的踪迹,在敌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进行下一步部署;还是直接对敌人使用,让敌人陷入失去光明的境地,面临生物本能带来的恐慌,这个二环的低阶法术都能够让拥有黑暗视觉的法师在和普通人的战斗中占尽先手,即使是在对一些菜鸟法师使用时也能够产生奇效。
没有月亮的墨色天穹之上,在边边角角点缀的稀疏星光无法照亮整片大地,只能在永歌森林披上一层浅浅的轻纱。在阴影重重的林地之中,石子小路上那团被人为制造的魔法黑暗即使是在昏暗之中,依然格外显眼。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斑杂的黑暗,光凭肉眼根本无法看见其中的一分一毫。这片突兀的魔法黑暗,仿佛能吸收附近所有的光线一般。即使是在这片黑暗的边缘没有被黑暗所笼罩的地方,也被影响得比周围更阴暗。
不过在对自己使用了黑暗视觉的法师面前,想要看清这片漆黑的无光领域没有半点晦涩和艰难。两匹高大雄壮的奎尔多雷战马站在原地打着响鼻,原本认为深不可测的车夫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躺倒在地。车厢之中的伊瑞安没有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什么明显的外伤,视线可及之处只有一只扎在车厢门扉上的羽箭和些许暗色的痕迹。
伊瑞安将黑暗中的一切全部收进眼底,同时在心中暗暗敲响了警钟——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之中有远程,而且是擅长弓弩的高手!
想要在昏暗的半夜,一箭射中在坐在行进的马车上的敌人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哪怕马车外悬挂的吊灯为袭击者照亮了目标,这样的成果也不是一个新手能够轻易做到的。而且车厢外的情形也从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测,留在马车外的箭矢只有一根,这说明袭击者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对方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只需要一击就能够制敌,甚至骄傲得不愿意放出第二支箭。
“这下棘手了啊。”
伊瑞安咧了咧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众所周知,施法者第二忌讳的敌人就是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无论是在情势混乱的战场,还是在一对一的场合,毫无预兆的流矢和来自暗影之中的狙击永远对全身上下没有半片甲胄的施法者有着极大的威胁。
什么,你要问施法者第一忌讳的敌人是谁?当然是施法者自己了,施法者最大的对手永远是同样拥有神秘力量的施法者。甚至在某些极其高傲的法师眼中,法师的敌人永远只是敌人,其他的职业,无论是战士还是游侠,都不过是一些低下没有技巧的泥腿子。
擅长使用弓弩,惯于隐藏自己的踪迹,对自己的身手极端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骄傲,当所有的碎片和线索被组合揉捏在了一起,敌人的轮廓已经隐隐出现在了伊瑞安的脑海里:游侠,而且是一个技艺高超的高等精灵游侠!
他可不认为祖阿曼的巨魔能够穿过奎尔萨拉斯王国的魔法防护罩。即使退一万步来说,祖阿曼的那群野蛮巨魔真的获得了突破奎尔萨拉斯魔法防护的方法,它们最应该做的也不是对自己一个默默无名的小法师动手。再加上自己之前通过暗示术从送信的卫士口中得到的情报,自己的对手已经很明显了——
“一个游侠打扮的精灵女士”,伊瑞安回想起名明日怒卫士透露给自己的信息,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希望不是你,温蕾萨,否则我可是会把爱恶作剧的小鬼抓起来狠狠打屁股的!”
伊瑞安悄无声息地使用出一个法师之手,由奥术能量组成的手掌轻轻推开木制的车门,发出“吱呀”一声,在寂静无声的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与此同时,法师宽大的袖袍之中,一道浅蓝色的魔法阵列在他修长的手指之下快速地编织成型,排列有序的法术符文之中蹿出了一只摇头摆尾的白色犬类。
在伊瑞安的暗示之下,刚刚降临的白色的大狗猛地从推开的车门中冲了出去。它探头探脑地在插在木质门扉上的带血羽箭绕了两圈,就转过身体,大吼着朝着森林中的阴影中奔去。
出乎意料的是,隐藏在暗处的游侠没有对发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并且发出巨大动静的猎犬发出进攻。但是就在法师抬脚迈出车门的一瞬间,他的耳朵扑捉到了细密的羽翼在半空中高速运行发出的清脆鸣响。
在伊瑞安淡蓝色的眸子中,飞速接近的箭矢不断地放大。早有准备的他猛地侧过身子,躲过了来自黑暗中的致命一击。不过那名未知的游侠显然比他更有经验,因为在他躲过了当头一箭之后,利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