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自地上一咕噜爬起,后退了两步,警惕的望着乃贤,乃贤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来,说道:“我老远便瞧你一直在拉那头驴子,这畜生喜欢淋着便淋着吧,你救它作甚?”
小乞儿听了略一犹豫,摇头道:“是那边的老先生让我牵的,我牵不回去是不行的。”
“嗯?”乃贤循声望向院中郑樗,见他身上道袍后,眉头一皱,对小乞儿问道:“这人是谁?”
同时檐下郑樗也悄然望向了乃贤,见其身上打扮后,不由目光一变,他倒是从未在师兄住处见过蒙古学子,这时一名学子见状,对其低声道:“先生,这人叫乃贤,是黄先生今年新收的弟子。”
二人互望一眼便各自分开,这时小乞儿却再次摇头道:“他和你家先生认识,我不认识。”
“哦?”乃贤轻哦一声,他入门较晚,从未见过郑樗,此时听闻难免有几分好奇,当即他便说道:“那这老先生叫什么?”
“不知道。”小乞儿一问三不知,说起来他至今连救他性命又给他饼子吃的大恩人黄公望都不知姓甚名谁,更别提只有短短几面之缘的郑樗了。
乃贤见小乞儿茫然无知,也不着急进去拜会,而是笑道:“那这么说来,你是非得把这畜生牵进去不可了?”
小乞儿立即点了点头,乃贤微微一笑,道:“那好,你先把它栓回去,我来帮你。”
听到这话,小乞儿先是一喜,而后却又犹豫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乃贤,见他虽然比自己个子高一些,身材厚实一些,但也相较不远,哪怕两人合力,也不见得就能把这头倔驴牵回院中。
是以他道:“拉不动的,拉不动的,地上也脏,你的衣裳好看,脏了就不好看了。”
乃贤笑道:“不碍,脏了还可以洗,你照做便是。”
见他坚持,小乞儿只好依言将绳子绑会石上,这时乃贤将伞合起,冒雨走了两步,微笑间忽然一击敲在了驴腚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驴吃痛长嘶一声,不待小乞儿有所反应,乃贤又高高举起伞来,狠狠敲了一下。
“大胆,你竟敢打先生的坐……”院中一名学子看不下去了,当即便要出来阻拦,却被郑樗挥手拦住,只见乃贤在雨中不断敲打那驴,驴子被打的昂昂直叫。
小乞儿见这驴惨叫不止,心下虽然有些害怕,可却大为解气,但见乃贤打了半晌,打的那驴都没劲叫唤,有一波没一波低吟时,他这才收手,对小乞儿道:“好了,你可以把它解开了。”
小乞儿回过神来,将信将疑的解开绳子,却见那驴还是动也不动,这时只见乃贤将手中折伞轻轻一抬,那驴顿时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物事,立即低下头来。
小乞儿试着牵了一步,那驴便乖乖跟着走了一步,小乞儿不由大喜,当下便毫不费力的将驴子牵到了屋檐下。
见到这一幕,郑樗双眼轻眯,乃贤上前拱手道:“学生易之见过先生。”
郑樗轻轻点头示意,而后道:“老朽郑樗,还没请教世子何氏何姓呀?”
乃贤回应道:“学生葛逻禄部人士,草名乃贤,随父居于此地,适才拜入黄翁门下,还未敬过门中长辈,多有冒犯。”
郑樗闻言登时想起一人,言道:“那你与刑部德夯大人如何称呼?”
乃贤听他提起,略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道:“先生识得家父?”
郑樗笑道:“老朽乃是方外人士,只闻令尊大名,还未曾有辛见过,能见其子已是福分。”
当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郑樗言下又不无恭维之意后,一些学子略感不快,黄先生虽然将乃贤收入门下,可却从未偏袒恭维过谁。
可就在这时小乞儿却忽觉一阵头晕脑胀,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而后便有些摇摇晃晃起来,不出片刻便在众目睽睽下一头仰倒在地,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众人见状一惊,乃贤眼疾手快,慌忙将其扶起,但见他依然昏迷不醒,郑樗上前探手一握脉搏,回首对屋中黄公望道:“你这小仆役淋坏了。”
黄公望竟传出声音道:“上学便要有上学的样子,聚众围观成何体统?”
一众学子一听这话纷纷转身去了学庐,不在逗留,他们倒是对黄公望从不忤逆,虽不知晓这个小乞儿因何缘故还在此地,但这都与己无关。
只有乃贤略显着急道:“先生,这小兄弟是助您牵驴才累得害病?不请大夫么?”
“你家先生自有分寸,你还不快些走了,想要惹他动怒?”
“这……是。”乃贤这才起身,略作犹豫后进了卢内不提。
待得学子走后,黄公望才放下碗来,负手走出,瞥了一眼郑樗,问道:“满意了?”
郑樗闻言笑道:“有些倔脾气,有点意思了。”
黄公望轻叹一声,道:“更倔的时候也是有的,只怕再难见到了。”
“哦?”郑樗闻言略感惊讶,随后却道:“独倔不足以成材。”
黄公望不再多言,转身便行道:“路你识得,二里外百草堂,既然留了,便当养了只犬儿吧。”
说罢,他即便去了芦中……
……
……
骤雨方歇,书声过了五轮,这一日却是没有瞧见日头,待得林霏初乍,已然是日沉西山。
黄公望处的学子大抵出了芦外,即刻便有人议论起来,所谈之事无非是那小乞儿来历。
有人说是黄先生起了善心,看他可怜才收留起来,也有人说是黄先生上了年纪,提不动重活儿,这才物色了一人。
而这时后堂处却多了一人,这是一名中年男子,肩上挎着药箱,一出门坎即便言道:“受了急寒,略凶,无底可依,大险,服此一剂,当无碍。”
说完,此人瞧向郑樗,笑道:“道长何时来的?”
“就这几日,那他何时醒?”
“就这片刻,那我先告辞?”说着,大夫瞧向了黄公望。
黄公望点点头,道:“有劳,恕不远送。”
“黄翁留步,在下告辞。”
此人说罢转身便走,可只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那后生底子单薄,此番害病,怕是会将脑瓜儿烧出火来,需得当心。”
不料郑樗闻言,竟笑道:“本来就是个傻小子,再烧也不会更傻了,安心去吧。”
那人先是一怔,而后跟着笑了一声,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