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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假作真时

那小童引陆道源进院入房,只一踏进便嗅到一股刺鼻药味,却见这不大房中摆满了各类草药,有一头戴斗笠之人正垂首拾捡这些药材,陆道源见状试探问道:“刘先生?”那人闻音缓缓抬起头来,方见他笠下竟还悬有一层黑纱,令人瞧不清面目,此人只一见到陆道源,便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老朽故人?”

“我……”听到这声音,陆道源方才心下一松,可随即却又有口难言,暗暗想到:“老先生赶我走时,曾令我不准报他名号,此时我若与刘医郎相认,岂不是犯了此戒。”原来陆道源与这百草堂颇有渊源,他尚在书院之时,年老体迈的黄公望便时常吩咐他来此抓药,就连书院中的一干师兄弟有个病痛也大多来此,是以陆道源逢难之际便想到了此地,眼前这头戴头笠之人便是此间主人刘正先。说来当年他在雨后昏厥,请来的也是这位刘大夫。

刘正先见他吞吞吐吐,不禁心下生疑,一旁小童也作出防备神色,只待片刻后,陆道源心中一定:“救人如救火,既是身处险境,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他放下吴钩,说道:“不想面别一载,刘先生竟不识得小乞儿了。”边说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只犬齿。

见到他这古怪牙口,刘正先怔得片刻,而后惊喜道:“果真是你!?你怎得这般打扮了?”他近前,上下打量起陆道源,又问道:“你家先生也回来啦?”

“回来?”陆道源眉头一皱,不解道:“您是说道尊他老人家么?”他终不敢直呼黄公望名讳,就连先生二字也不敢提及,只用道尊二字代替。而刘正先见他如此,疑惑道:“你家先生一早离开苏州,怎么?你没有同他一道走么?”此话一出,陆道源惊呼道:“老先生不在苏州了!?”

“东麓院头春七日闭馆,黄翁业已离去一载,你身为其仆竟不知?”

“头春七日……”闻听此言,陆道源出神半晌,心下暗想:“这又怎么可能,我是头春五日被他赶走,他若是七日走的,那前后相隔不过两日……”黄公望已不在苏州的消息令陆道源始料未及,一时间他心乱如麻,竟将吴钩之事也浑然忘却,倒是刘正先问道:“地上之人是?”陆道源这才回神,忙应道:“这是我的朋友,他遭歹人所伤,已昏迷了十余日了。”

听到这话,刘正先心下一惊,当下俯身往他寸口处一搭,又往他胸膛处一探,收手问道:“你怎么和这江湖人厮混到了一起?”陆道源知道他定是瞧出了什么,不答喜道:“先生能救?”说完他见刘正先迟疑,当即言道:“这位乃是城中庆祥货行少东家,我现今正在他家做活,我们在押商路上遇到一伙山贼,是那首领将他打成这样。”

“治外感如将,治内伤如相,此人筋强骨壮,显是经年熬武之人,本是刀枪难入,棍棒难伤。”边说着,他用力将吴钩翻过,揭开他衣物,在他背上按得几下,按到一处时忽然问道:“打他的人用的是何种兵器。”

“是杖,那人用的是一根铁杖,分量很是沉重。”

刘正先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是了,你瞧他背腔重而不散,骨将惫矣,筋之府,屈伸不能,罩门破矣,习武之人拳路各异,罩门各异,此人罩门被破,元气大伤,是以不醒。”陆道源只懂些寻常药理,听他如此说起,不由着急问道:“那他还有救么?”

刘正先闻言沉吟不语,陆道源见状心下一动,慌忙从怀中取出银两,正是那剩余盘缠,递上道:“求先生念我儿时探您之情,施术救命,此人与我具有深交,如今小乞儿身陷险境,随时都有性命之扰,不能弃之不理,日后必有重报!”

不料刘正先闻言竟失声笑道:“我一将死之人,要这些黄白物事又有何用?”

陆道源一惊,可不待他开口询问,刘正先又道:“苟全性命不难,可你要事先想好了,此人虽无筋骨之恙,但他那拳路中运气之所已废,哪怕醒来,也是废人一个,多年修为一朝尽丧。”

“这……”陆道源闻言大惊,他知吴钩嗜武成痴,无时无刻不在喊打喊杀,倘若一朝醒来,沦为废人,那可当真不妙,他犹豫片刻,问道:“先生也是懂武之人?”

刘正先摇头道:“不懂。”

陆道源道:“那先生何出此言?”

刘正先道:“武人脱胎于古医,仿世间兽形奇力,加以技击,故有五禽之法流传于世,两者一为救人,一为杀人,固有不同,终殊途同归,皆为强身健体。”

“那……那照先生的意思,他是终生终世都不可习武了?”

刘正先道:“那倒不是,只是他这门拳路不可再用了,但他已到了这般年纪,改习旁门,也难上加难,是以说形同废人。”闻听此言,陆道源心想:“不论如何,吴大哥始终是要救的。”念及此处,陆道源当即言道:“求先生施为!”

刘正先闻言对那小童道:“令儿,取我药箱来。”

陆道源倒也懂些规矩,见箱取来,当即便想退出房外,这时刘正先却道:“且慢,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陆道源一怔,只好止步于房中,见刘正先取出一枚枚银针……

……

……

与此同时,医馆外阿鬼正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他嘴巴素来闲不住,此时便忍不住与唐算盘说道:“你这山贼做的连裤子都没了,一会儿若是押你去衙门,你光着个腚,打起板子来岂不是方便了差爷。”

唐算盘一路没少受其奚落,此时见陆道源不在,也大起胆子来,反讽道:“你这小苦力做的命都快没了,还敢胡说八道,我劝你还是一早走了,小心那姓陆的毒小子哪日也喂你些毒药尝尝。”

阿鬼一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算盘闻言冷笑一声,却是不答,可转念一想:“这傻小子嘴巴虽毒,可脑子也不怎么灵光,而今我已到了城中,何必再与那姓陆的即墨,他能找到郎中疗伤,我便寻不到大夫解毒么?”

他灵机一动,又想道:“是了,此时正是大好时机,我就不信那毒小子年纪轻轻真能炼出劳什子无人可解的剧毒来,我何不溜之大吉,去寻良医。”想到这里,他悄悄望了一眼阿鬼,暗想:“眼下虽只有他一人,可这小子常年做苦力,生的精壮,我若想脱身,也不容易。”

当即唐算盘嘿声道:“你不懂什么意思是吧,也对,像你这种蠢笨如猪的傻小子又能懂的什么,也不过是给人鞍前马后的货色,你那源哥瞒着你的事可是不少。”

“那也比你这烂屁股山贼来的好,他有事瞒着我又怎样?我以前还打劫过他呢。”

唐算盘见阿鬼竟不上当,倒略感惊讶,他却不知阿鬼除了嘴巴刁钻以外,心思也出奇古怪,从他往日作为便不难看出,在与陆道源相识之前,此人也是个一只脚踏入“捞偏门”行列之人,称得上“不良少年”。

唐算盘不知此节,只继续激将道:“那我若告诉你,我是你们货行吴掌柜雇来杀你们的呢?”

“嘿嘿,那我就是皇帝老子派去跑商的。”

“你……”唐算盘见他油盐不进,顿时哑然,干脆一声不吭起来……

……

……

就在此刻,馆内陆道源目光游离,刻意不去看刘正先施针拿挪,他读过些许医书,知道杏林中人最忌讳私技遭人觊觎,尽管对方不知晓他那对古怪招子,也不知晓他略通医术,可陆道源曾因窃艺遭黄公望驱逐过,是以格外谨慎。

良久后忽见吴钩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陆道源大喜,刘正先施针按拿的动作也放缓了一些,出声道:“根骨极好,却是可惜了。”陆道源闻言也是一黯,此行光怪陆离,先是遭遇山贼,而后亡于本命,眼下吴钩又武功尽废,可谓是恍如梦中。

这时刘正先却道:“不过这样也好,古人云侠以武犯禁,更何况习武之人本就有伤天和。”言毕,他收手又向陆道源问道:“倒是你怎么不伺候在黄翁左右,反而与这些人物混到了一起?”

听到这话陆道源心下苦笑一声:“那个奇丑大王还不是被我一刀刺死,若说有伤天和的又哪是什么习武之人?”他关切吴勾伤势,先是不答其话,只是问道:“他何时能醒?”

“一会儿再与他服些汤药,但最快也要过了今夜。”

陆道源闻言点点头,抱拳道:“先生救命之恩,小乞儿没齿难忘,如今我也有了名字,先生日后叫我阿源即可。”说完,他欲言又止道:“至于我和道尊之间实是一言难尽,就连他老人家离城消息也是适才得知。”

“阿源?”刘正先闻言轻笑一声,道:“名字哪有只说一半的?倒是不记得你小时候说话也这般文质彬彬,是黄翁终肯授你学问了么?”

只此一句便点中了陆道源心事,只能尴尬道:“是,小子姓陆,草名道源。”

“是了,陆姓是黄翁本姓,当年他请我为你瞧病我便看出黄翁对你着实疼爱有加,是他为你在城中寻得活计?”

听到这话,陆道源心下一酸,眼下虽已与刘正先亮明身份,可他终是有口难言,只轻轻点头,显是心事重重,刘正先见其模样轻声一叹,道:“我素来敬仰黄翁才艺为人,本想同他一般做个云游四方的神仙居士,怎奈时不待我。”

言毕,他又自嘲笑道:“枉我刘正先悬壶一世,最终却济不了自己。”

边说着,他缓缓摘下斗笠,陆道源不解望去,登时面色巨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却见对方一张脸庞竟长满了可怖脓疮,哪有印象中那净面医郎模样!

“先生……你……”陆道源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的望着刘正先,刘正先却微微一笑,道:“你毋需害怕,这怪疾不会染于旁人,说来可笑,起初我身染此疾还兀自欣喜,翻遍前人之书,也无所记载,自以为凭我岐黄可创新术。”

“不料我技艺低微,终是没有寻出良策。”

听他如此说道,陆道源心下又惊又痛,此人在他儿时是对他为数不多的和蔼长辈,此时见他如此,不由自主道:“医者难自医,先生何必过早断言生死,我看此疾,不过是面疮,先生若肯放开颜面,光邀同辈,当有所得才是。”

刘正先摇摇头,道:“倘若如此,我等早已辨出所以,不瞒你说已有几位仁兄来探,皆言此病大凶,急而无可察,每日咳血半两有余,我命休矣,医者回天改命,想是我惹怒了哪殿阎王,欲要收我魂魄,夺我性命,我又岂能逆天而行?”

“这……”陆道源闻之哑然,再也不忍去看,刘正先见状复又戴起头笠,转言道:“好在这些年我也学黄翁一般广开门路,收得一些资质甚佳的学生,我已修书命他们赶来,商议百草堂接任之事。”

一方良医落得如此下场,不仅令陆道源心中酸楚,而刘正先却像是已知天命,只言道:“你这位朋友已保全性命,我命童儿抓些药材,你送他回家煎煮吧。”

陆道源闻言略一犹豫,道:“我还有一事想求先生。”

“说吧,你既然受了黄翁本姓,我必要帮你的。”

“恳求先生收留我这朋友一夜,待他醒来之后,我再来接他,倘若……倘若道源未能折返,就请先生酌情处置,是逐是留,任先生做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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