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咬下去,姥姥立刻发现不对头的地方。阵法虽然不够连贯,依托地势却让自己粗长无比的根脉无法直行,只能绕着亭台假山前进。
若是寻常地方,姥姥会摧毁一切障碍物,可是兰若寺花园乃结界之地,建筑物只有击破结界屏蔽才能损坏。
每绕一个弯子,关键之处都有人守着,向根脉发起攻击,让姥姥苦不堪言。
它终于明白,再次落入对手的陷阱,要想脱身谈何容易。
苍槐老发出悠长的低吼,化身成苍凉高大的古树形象,牢牢钳住根脉中段,任根脉如何翻腾,都没法挣脱束缚。
如果不是此时传来狼人最后的叫声,根脉里的吸星血脉肯定已在短时间内被斩断。
狼人最终轰然倒地之后,野兽般空洞的眼瞳流露出些许人性。姥姥的第二分身从狼人脸上揭下妖狼面具,狼人身躯急剧缩小,变回狼刚原来的模样,死后仍然睁着双眼,充满不甘。
尧州狼家的最后覆灭不过须臾之间,在江淮策划的这场大战中充当了第一组炮灰。
姥姥第二分身将紫炎擎在掌中,被脑后的根须托着,冉冉升起,急速向阵法行进。
掌中紫炎放射光华,更诡异的是,一片又一片紫芒从珠子上飘出,在空气中凝如颓云,缓缓向人移动,任何被碰触到的草木,立时化为灰烬。
紫炎云所到的地方,阵法立刻开始松动。
青松公恰在最接近紫炎之处,一片飘来的炎云翻转,耀眼的光芒灼得他一声大叫,胡子马上变成了焦黑。
青松公大声呼救:“你们再不干掉这长舌头的老树脉,我就先要完蛋了!”
云容容心里焦急无比,江淮究竟拿到了碧晶泪没有,江淮再不出现,阵法转眼即将瓦解,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一场屠杀。
这时花园西面的楼阁处传来一阵龙吟,沉寂已久的古井骤然喷发了。
江淮也没想到自己会从古井离开寒潭,摆脱姥姥根脉纠缠后,他本想以最快速度脱身,结果被一道急流卷中,身不由己在其中飘荡。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长得好像过了几天,几个月,几年,江淮在剧烈的流水冲刷渡过。
开始的几秒钟,他心焦如焚,想着怎样尽快脱离急流,及时浮出寒潭,结果被急流折磨得痛苦欲死。
他随即慢慢冷静下来,知道水势之大,非自己元力所能抗衡,需得因势利导,才能避免受伤害。
默念《碧水浩荡经》中的口诀,“元魄潜渊,元力蓄而不发,积而不惰,时有召引之用,然未能处处遂心。”江淮渐渐有了新的体验,感到自己成为流水的一部分,无论水流如何汹涌,他从流飘荡,水的强大力量,反倒成了他汲取力量的源泉。
这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全身元力充沛,游走贯穿四肢百骸,元魄似乎如雷鸣般在回应。
水流越来越急,其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大,终于裹挟着江淮从井口喷出。
喷涌出的水柱足有七八米高,持续了几秒钟后衰竭。
江淮跌落在井旁青石板上,跟着他落下的还有好多冰鳗,都在不住挣扎。江淮没空理会它们,起身便走。
江淮一出现,就改变了云容容那边的危机局势,姥姥的第二分身动作迟滞下来,感觉到碧晶泪的存在,眼睛里闪过热切的贪念。
紫炎在它掌中流转,一边是受困的根脉和即将瓦解的阵法,另一边是觊觎了太久的碧晶泪。
不等姥姥考虑清楚先解决哪边,就发现江淮根本就没来帮助同伴,而是向兰若寺花园大门的方向移动。
这个人类想怀揣至宝一个人逃走!姥姥震怒的同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姥姥沉睡之时已经隐约感觉到外人侵入兰若寺花园,只是来人等阶低微,自己冲阶在即,不值得理睬。
姥姥直到现在才想起,既然有人进来,就意味着兰若寺花园大门已经开启。界隙之匙握在来人手里,能进得来,自然也能出去。
如果来人带着碧晶泪跑出去,自己可能再也追不回来了,后果很严重。
根脉被困在阵中,不及时解决可能被斩断,江淮逃跑的速度也不慢,再晚一点肯定会让他逃掉。
该死的人类,明明实力低下,一无是处,偏偏总是能不断抛出一些诱惑让自己选择,害得自己总是不能干脆利索地把他们消灭。
虽然自己还有最后一个分身,但乃守护元魄之用,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敢动用。
姥姥恨透了拿到碧晶泪的那个斩士,此人显然是行动策划者,等阶不高却阴谋百出,必须除掉。
姥姥的紫炎之日在掌中转了三转,腾空飞向阵中,第二分身没有跟进,倒射向江淮逃走的方向。
紫炎缭绕,膨胀为一个紫色光团,急剧加速撞向阵中。云容容只看了一眼就说道:“快退!”
鬼剑蜥第一个掉头就跑,雪球生怕云容容退得慢,和嘟嘟在云容容一左一右扯住云容容,助云容容速走。
阿猿退得也不慢,和江淮并肩作战时间最长,他当然知道战术纪律的重要。
身躯高大的苍槐老也重化人形,掩护棠九姑先走。
只有青松公正忙着大砍根脉,右臂化成一把纹路斑斓古拙的大刀,已经把根脉砍裂一小半,眼看再下几刀,就能露出粗糙树皮下的赤红血脉。
青松公听到云容容的话稍一犹豫,口中骂道:“死老妖!”
被姥姥欺压了这许多年,屈辱怨恨一时发作,无法抑制,眼看报仇的大好机会,真不忍放弃。
瞥了下紫炎来势,青松公觉得来得及,拼尽全力,臂刀狂挥,刹那间根脉汁液迸流,一股血红窜出,根脉发出低沉的呼叫声。
青松公大喜,,再下一刀必然给根脉致命打击,这时眼前紫芒笼罩,闻到浓重的焦臭味。
他的半边身子熊熊燃烧起来,紫色火焰燎过的地方,尽成焦炭。
青松公痛苦地长叫:“老苍槐,九姑是你的了。”
苍槐老和棠九姑和他多少年的朋友,待要回去援手,一看被他被紫炎烧灼过的样子,便知道没救了。
青松公又叫道:“我拉你们下水对付老妖,没想到先搭上自己了。”说罢将残存的右臂重重切在根脉里,同时发中细针如雨,尽数射进根脉暴露出的赤红血脉里。
紫炎的焰火终于把青松公吞没,青松公变成了一片灰烬,被风一吹,消散无形。
云容容和他们认识了三年,一直当他们是朋友,不由闭上双眼。
苍槐老看了看棠九姑说:“青松公就这么没了,我们听信那小子的话,上了贼船对付姥姥,如今怎么办?”
棠九姑低头说道:“想反悔也不可能了,姥姥不会放过我们。抓住一线生机,也许还能给青松老报仇。”
面对姥姥这样强大的存在,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云容容叹了口气,她是唯一一个没法脱离兰若寺花园的人,就算有界隙之匙,也无退路可言,但愿江淮的行动一切顺便吧。
江淮知道自己逃不过姥姥分身的追杀,等阶相差悬殊,意味着力量速度的巨大差距。
他只跑了一半便折向云容容居住的水中阁子。姥更姥的第二分身身上现出无数纤细的根脉,支撑着在地上游走,样子怖人,速度快得可怕。
江淮飞奔的路上正见鬼剑蜥没命奔逃,江淮喝道:“站住!”
鬼剑蜥理也不理,几乎擦着他身边掠过,江淮顿了一顿,没有出手。
他的元力留着迎敌,鬼剑蜥若真吓破了胆,拦阻也无益。
姥姥第二分身却没江淮这么客气,身上的游丝横立如刀,将鬼剑蜥的尾巴连一小半切了下来。
鬼剑蜥狂吼一声,继续前冲,转瞬不见,就算逃得出去,恐怕也活不成了。
江淮堪堪冲到阁子前,云容容和阿猿、雪球、嘟嘟、苍槐老和棠九姑几乎同时抵达。
进入阁子,厅里无数元石似明灯燃亮,檐角下宫灯光芒弥漫,交织若网,形成一道光影重叠的壁障,云容容迅速结好了最后一个阵法。
从外面望进去,里面的人若有若无,明明存在,但影像交叠,数量和形象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宛如无数哈哈镜组成的变形世界。
姥姥第二分身随即幽灵般地飘至,在阁子前面停住。
云容容推开窗子,学闺阁女子向姥姥分身盈盈一礼,更显得风姿绰约。
白衣的姥姥第二分身满脸怒容,一生气牵起脑后无数细丝状的树根,模样可怖,骂道:“忘恩负义的丫头,我可曾亏待过你,竟然联合外人算计我?”
云容容笑道:“可也没优待,姥姥此次若冲阶大成,竹林已不够滋养你老人家根脉,怕是要我们再让出地方了。”
苍槐老和棠九姑点点头,深以为然,就算没有江淮出现,他们也被姥姥迫到了穷途末路。
棠九姑冷笑道:“你是来给我们讲道理的,还是来打架的?”
姥姥给道破真相,恼羞成怒,也觉得既然是来杀人,何必多啰嗦?
袍袖一展,猎猎作响,便待进入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