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叶放离开长城的日子。
按照长城惯例,在离开前,他要随统领进入圣灵殿,完成进香仪式。
但死神出没,朱云焕已于昨日亲自北上调查,临行前安排了别人代替自己。
叶放到达入口的时候,才知道这人正是朱闲。
他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眼前这个贵族公子与以往不同,至少他和朱云焕的关系就不一般。
圣灵殿是供奉强者的地方,在反抗魔族,对抗异兽,降服野人方面,他们对长城有着卓越的贡献。
千百年来,苍云大陆四域无数国家(包括已经灭亡的)共计387位强者被供奉于此。
在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走廊里,这些强者被雕刻在两边的墙壁上,栩栩如生。
他们中,有像叶放一样来自北域国家的,黑发黑眼睛,黄皮肤,个头不高,手持刀枪棍棒,有的身着铠甲,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下凡,有的是一袭长袍,飘然恣意好像神仙临世,更有骑着巨龙的勇士,手捏剑诀的道士。
也有来自西域国家的剑客,蓝眼睛,高鼻梁,卷发,或许是西方那地方缺铁,他们手中的剑细的像火柴棒,他们起了好听的名字叫西洋剑,但起名的天赋却没有用在他们本人身上,勇士们的名字古里古怪的,什么佐罗,米奇,汤姆之类。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来自东域的勇者,他们个头更矮,矮的只有见到地底的矮人,才能唤起他们足够的自信。他们的名字更难让人激起崇敬之心,像什么渡边一郎,唐家三少,死心眼子,更有一个手拿巨斧,仰头望着太阳的勇士,下方的名字居然是戳穿钢板......
相比以上,来自南域的强者就比较有看头了。他们中有身披袈裟,双手合十的得道高僧;有身处战场仍不忘读书,右手拿剑左手拿书的书生;更厉害的是操着吴侬软语的舞者歌姬,丹凤眼中含情脉脉,仿佛不用出手,只是一个眼神便可以瞬间勾出敌人的心魂。
除了来自四域国家,还有极少数远古部落的勇者。兽人,半兽人,巨人,龙人,蛇族,精灵族,矮人等等,一个个咧着嘴,张牙舞爪,似乎想从墙上跳下来,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叶放咬着牙齿,一个一个认真瞻仰着(不咬牙会笑出声来),当朱闲目光飘过来时,他适时的目露崇敬,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情。
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身着白袍的剑客身上。
那人长发,黑色,手拿酒葫芦,腰间别着一把宽约三寸的大剑,通体白色,剑身周围还雕刻着几道曲线,象征着剑气。落款的名字是沈醉!
“这不是那个疯酒鬼?”
他指着沈醉的雕像,忽然间想到了那个问道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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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
当年仅五岁的叶放第一次偷溜出府喝花酒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酒鬼突然跑过来拉住他,满嘴酒气的嚷道:“剑道之极意为何?”
老实说叶放并不明白,但那人死死抓着他,大有一种今天不给个答案就别走的意思。
看到那人手身上的剑,他突然想到了前世电视剧中的台词。
“道之极意,返璞归真!”
“天地万物为剑,神鬼妖邪为剑,劫波万渡,宇宙苍穹尽为剑!”
那酒鬼听了,愣了半晌,嘴里喃喃不断重复着:“道之极意,返璞归真......”
然后突然大笑一声,放开叶放,自顾自的消失在酒馆方向。
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叶放身上所有的钱。
于是他第一次喝花酒的计划就此破灭。
后来叶放去长城的路上,这酒鬼再次出现,深层次的炼体也是他指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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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酒鬼?你认识他?”
朱闲的神情认真恭敬,再次向叶放展示了他关于学问的高深修为。
“他可是剑圣,大陆公认的第一剑客,不修元魂的入道剑者,现今新世界的四皇之一!”
叶放喃喃道:“这么有名,那还欠我的酒钱不还!”
说完,他进入中央大殿敬香,留下一头雾水的朱闲愣在原地。
两人敬完香,叶放便提出辞行。
朱闲一直送他到西津渡口,乘船渡过澜江,沿着铁森林和荒芜山脉中间的江宁大道一直向南,便能达到颍川。
“回去吧!”他看着朱闲,眼神流露感激之情。
老实说这个人让他改变了对贵族的看法,不同于以往那些胆小怕事,好逸恶劳的贵族公子,眼前这人勇敢认真,不骄不躁,而且眼界极为宽广。
“一定要活下去!”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倾注了朱闲全身的感情和力量,说的那么动人而痛苦,他走过来,给了叶放一个颇有力度的拥抱。
不知不觉,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想到暗影鬼林的惊险,想到谢坤的离去,想到在长城唯一好友的离开,可能是永远的离开,他只觉心口一块石头压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叶放看到了,后者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丝微笑:“风沙太大了!”
叶放看了眼四周,冰雪覆盖,哪里有半点风沙迹象!
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拙劣的借口。
然后,朱闲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个拥抱被西津渡口的船夫所见证,后来随着叶放名声越来越大,这件小事也被扒出来,并被赋予了重要意义。
大陆青年文史学家司马万在其晚年著作《北域传奇》一书中,对这个拥抱做了详尽的分析:在那个****野蛮的无法地带,被放逐的朱闲无人理睬,但年仅十六岁的北域之王叶放却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这为后来帝都三杰的出现奠定了感情基础,也是北域之王武道生涯的一次重要里程碑,这个拥抱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叶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带着豹眼金睛兽登上船,回头看着长城消失在群山雾霭中,想到在这十年的时间,心中竟有些不舍。
他临走前已经打听到苏昕儿的情况,她的服役期延长了一年,据说是她自己的申请,叶放虽不知为何,但能猜到这与她和冰医的交易有关。
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随即抖索精神,即将到来的,是他的新生活,也是新挑战!他需要也应该以全新的面貌去迎接。
颍川三府,叶府,苏府,赵府。
三府之中,叶府为现在的颍川之主,统领颍川三江十四城,但三府每十五年公开竞争一次川主,只能由三位府主或者其嫡系参加,现在距离上一届的川主选拔还剩下三年,三年的时间,叶放有信心代表叶府出战!
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能等三年,别人却不一定愿意给他这个时间。
十年前叶云重伤,之所以叶府还能为颍川之主,是因为还有他这个子嗣可以参加选拔,倘若他们派人杀了自己,再以父亲不能理事为由,便可以提前申请川主选拔了。
所以一上岸,叶放便提高了警觉。
江边浓密的草丛,不远处的荒芜山脉,旁边铁森林的树后,仿佛随时会出现敌人的伏兵和冷箭!
他过分的紧张,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散发着阴谋!
他忘了一点,就是十年过去,自己从一个六岁的孩子变成了壮硕少年,面目早已发生改变,再加上脸上那道疤痕,只怕没有几个人能认得出他。
他不敢走大道,骑着金睛兽沿着羊肠小道风驰电掣,走了好久,发现一点没有埋伏的迹象,他的胆子略略大了些,试着靠近江宁大道,哪里有半个伏兵的影子。
他索性沿着江宁大道一路向南疾行,风在耳边呼呼的响,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颍川。
这一路走来,直到自己靠近了颍川也不见半点伏兵的迹象,叶放心里略略有些失望!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了。
难道自己不值得他们一路布置伏兵等待吗?
他丝毫不怀疑那帮人会派人潜入长城服役,以便监视自己然后传出消息,甚至他曾五次将监视自己的人骗出长城伺机杀掉!
但直到他到达颍川门户阳平关的时候,仍旧非常顺利。
他心里细细分析,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今天回来,因此没有采取行动,但这种设想有个前提,就是自己将所有的探子都干掉了;二是对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的存在与否对他们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叶放不知是哪种情况,但既然安全的达到了颖川,他只要去叶府便可以知晓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门已经关闭。
他拿出一块叶府令牌,上前叫门:“我有叶府令牌,速速开城门!”
一个肥头大耳的士兵探出头来,看着城下的人,打了个哈欠,嚷道:“什么叶府令牌,现在颍川之主是赵府,夜间要想进城,得要赵府令牌才行!”
“赵府是川主?”
叶放吃了一惊,问道:“那叶府呢?”
那士兵可能是守夜过于无聊,竟很详细的回答了他。
不过他的回答更让叶放吃惊:“一年前川主选拔,叶府主强行参战,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后来他听说自己的儿子死了,彻底疯掉了。最近听说叶府好像又牵扯到什么谋反案,现在整个叶府啊,恐怕只剩下那片空宅子了!”
叶放听完,全身一麻,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他脑袋上,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强撑着问道:“你是说,叶府公子叶放死了?”
那士兵指了指远处:“是啊,据说一年前就死了,叶家给修了衣冠冢,就在乱葬岗最前边!”
叶放闻言,转身向乱葬岗而去。
最前边,果然有个坟墓,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爱子叶放之墓!
面对突如其来的剧变,叶放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