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梁俭郑路在王朴面前,对着远方战场指指点点的同时,蒲雄也在观察着对面麻秋军的阵势。
骑兵突击受挫之后,麻秋已经放弃了一战破营的打算,一边收拢零散的部下,防御氐军可能自营中发起的反突击,一边不住派人催促步卒加紧渡河。
心知大战将临,蒲雄丝毫不敢大意,趁着敌人短时间内不会继续攻击大营的空隙,在部将的陪同下,走上营墙,双眼望着远方的深处。就在几个小时之后,重振旗鼓的麻秋军就将又一次发起进攻,对自家的营寨发动猛攻。
虽然自信自家士兵的勇猛不弱于敌军,但是眼下的营盘毕竟只是昨晚草草加固,而且留守士兵也不过敌人一半数量,如果敌人抢在两翼主力回师之前突破了营寨,这场战事胜败就难说了。
“麻贼果然中计,现在主力尽出,只要我们两翼大军回拢,断了他的后路,麻秋老儿也就只有束手待擒了!”
身边的部将如此言道,引来一片附和之声,不少人纷纷劝说蒲雄马上派人通知两翼主力回师,却遭到了蒲雄的拒绝。
“贼人士气未堕,现在就准备合围,为时过早了些,麻秋还有时间逃走。总要等他的步兵过了河,才是关门的时候。”蒲雄向部下解释自己的打算。“刚才不让你们追击,也是为了让麻秋觉得还有机会打破我军营寨,他若察觉进攻未必凑效,这诱敌合围之计就不能凑效了。”
“况且,让贼人在营寨前撞得头破血流,等到大军合围之时,歼灭他们也容易的多。”虽然有些担心营寨的防御强度是不是扛得住麻秋的下一波攻势,蒲雄觉得这个风险还是要冒得。既然决定要以中军空虚作饵来诱敌,那就不能没等确定鱼儿咬住钩就急忙收饵。
战场上兵凶战危,总要冒点风险,只要能拖住了麻秋主力,就是把大营丢给他们,也是值当的,当然前提还是两翼主力赶回的及时。
“我们要坚守大营!”蒲雄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下达命令:“只要挺过了敌人下一次的攻势,就可以让两翼回师合围了。”
不少部将也注意到刚才麻秋单靠骑兵的突击就破坏了不少工事,甚至还有少数人逼近了营墙,这让他们对于坚守下一波步兵的攻击产生了一定的担忧,不过主帅下达了这样坚决的命令,他们也没有胆量反驳,只能纷纷出言赞同道:“不劳将军担忧,守住营寨不成问题,定叫贼人有来无回。”
一旁的王综注意到众人的态度,他也对营地的防御能力有些担忧,因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贼人若准备进攻之前,我们还是应该反击一下比较好。”
这个意见明显和蒲雄的命令有些冲突的意思,但是因为是王综说的,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不快,而是问起原因来:“为何要反击?“
“将军怕贸然出营反击会吓跑麻秋。”王综答道:“我觉得我们只呆在营里防守,反而更会让麻秋起疑。”
蒲雄看着王综,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不过没有插话,而是以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王综接着分析道:“寻常对阵,纵然是防守方兵力不足,也没有完全被动挨打的道理,容易伤及士气。特别是敌人进攻受挫,我们还不出兵,为重整防务争取时间。若是贼人警醒,就会觉得有骗他们继续进攻的嫌疑。况且麻秋也知道我们有两翼主力在外,有回师合围的可能,说不好不会全军尽出来攻击营寨。如果我们主动派人进攻他们,一来可以拖延贼人重新进攻的速度,二来也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还有余力防守,为了确保能攻破营寨,也不敢不出全力。”
蒲雄默默听完了王综的分析,频频点头,最后咳嗽了一声,说道:“是这个道理,虽然是诱敌,也不能太过刻意,总要主动打上一打。”他随即下令,抽调一千骑兵,出营攻击麻秋军。
“你们只要小小扰乱敌人的部署就行,切记不要恋战,贼人数量很多,若是被他们缠上了,就会坏了大事。”蒲雄耐心的吩咐他们:“小有斩获即可,哪怕占不了什么便宜,只要不损失兵马,就算是立功。”
等骑兵出发之后,蒲雄继续安排部将们抓紧时间,修补被毁坏的工事,特别是那些拒马栅栏,刚才阻拦骑兵的突击,这些简单的拒马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实际上这是王朴的主意,昨晚在军营乱转的时候,王朴想起了电视剧中常见的这种东西,顺嘴就告诉了梁俭。作为真正上阵打仗的将领,梁俭从王朴的三言两语当中,很直觉得发现这种东西确实有用,就转报给了蒲雄。得到认可之后,才让这东西在今日的战场之上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骑兵的威力很大部分来自于骑马冲刺带来的速度,而拒马这种看起来很简单的东西恰恰限制了骑兵们的活动空间,一旦运动不起来,骑兵甚至还不如步兵。
这种克制骑兵的东西,原理很简单,制作起来更不需要什么工艺,早在春秋时代,就已经有明文记载,历史还可以上溯到商周甚至更早的时候。可惜随着中原王朝的崩溃,百十年来各异民族的互相混战厮杀,这些先人的智慧早已泯灭。熟读兵书精于军略如蒲雄这般人物,在北地异族统治者间已属罕见的博学人物,如果不是王朴随口一说,居然都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存在,如果王朴知道了实情,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见识了拒马的作用之后,蒲雄心里又有了新的疑问:这种一眼便知是军事器械的东西,却从王朴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口中随口道来,加上之前军议中的表现,显然不是不通军务,那么这王朴到底是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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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秋一直等了将近快两个时辰,被落在对岸的步卒才勉勉强强地渡过了大半人马,还有一两千人还没有渡河,赶过来和麻秋汇合的也就八九千人,唯恐夜长梦多的麻秋也不打算等全部士兵集结,匆匆下令重新进攻。
在整顿队伍的时候,氐军派出了一小队骑兵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给麻秋军带来不小的骚动,要不是自己的骑兵出动,把敌人赶走,队伍重整的速度还要继续拖延下去,总不能要求那些乱糟糟的步兵,见到骑着高头大马冲杀过来的骑兵,还能踏踏实实的听从口令,不慌不乱。
氐军的小小骚扰,没有让麻秋觉得是麻烦,看来敌人还是有一定的反击力量,从而证明自己等待步兵集结之后再进攻的决策非常英明。
因为敌人防守的很顽强,麻秋也就没有继续带头冲锋,而是留在后方指挥。当第一批集结好的步兵开始逼近敌人的营寨的的时候,麻秋注意到氐军已经趁着自己整理队伍的空闲时间,修复了不少之前被骑兵破坏的工事。
麻秋也注意到氐军阵前的拒马,第一次冲击的时候,很多骑兵在氐人的箭雨空隙还是冲到了营寨靠前的地方,却因为这些木头搭成的东西,无法继续冲锋,进退不得,因而白白成了营墙上弓箭手的活靶子。
这种工事麻秋是有些印象的,在与北伐的东晋军作战的时候,晋军阵地前也有类似的东西,这让麻秋有些感叹氐人还是学得很快,不再是当年自己率军逼降蒲洪的时候,那些只会乱糟糟一窝蜂似的冲杀的野人了。
三千被挑选出来的步卒们排着简单的队列,向着敌人的营盘发起了新的冲锋,同时,赶上来的弓弩手也开始向着氐军进行弓箭压制,以便确保步卒接近营墙之前不至于被敌人的弓弩手杀伤的太过厉害。更多的步卒也在做着发起下一波进攻的准备。
这种攻坚战对于麻秋来说,是非常不情愿的,因为这就意味着必须要依靠士兵的生命去硬推,这些随着自己转战了多年的部下,已经是自己最后的依仗,如果损失的过多,那么即使成功回到邺城,自己也将会被其他势力毫不客气的吞并掉。
唯一指望的,就是打赢了这一仗之后,能从氐军那里尽可能多的抓俘虏来补充损失。
“这样卖力的拼杀到底是为了什么?”麻秋看着战场,心里突然冒出非常古怪的念头:“为了打破大营就要更多的部下去送死,杀死更多的氐人。而将来又要靠着这些杀死我部下的氐人来补充死掉的部下,帮我打仗。”
这样荒谬的念头只是闪了一下,麻秋就没再去想,而是有些嘲笑自己怎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还是老老实实关注战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