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鸿雨想找个私营企业的办公室主任做。他觉得，这样，轻车熟路，是自己现在在做的工作，即便去面试，也有话可说，有内容可谈。于是，不太熟悉电脑上网的蔡鸿雨找到了一家浙江人才网站，看看有哪些单位招聘办公室主任，一搜，发现有招的，于是，他把简历投了进去。简历投递后，他有些不安，也有些惶恐，生怕没人理会，忙着工作时，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外出打工的事，想着，这个时候，不能和俞总说的，八字没见一撇呢，就把自己想外出打工的事说出来，俞总一定会不高兴，万一找不到单位，还得在这里继续上班，那个时候就被动了，还是等到找好了工作，确定了报到时间后，再和俞总说为好。
第二天上午，俞总指示蔡写一份秋粮收购情况的通报，交待了几点，让蔡回去写，却没有说什么时候要。蔡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刚把通报题目打出来，手机突然响起，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女士的声音：“喂，您好，请问，您是蔡鸿雨先生吗？”
“是的，我是。”蔡鸿雨很是高兴，知道，这一定是招聘单位打来的电话。
“我是×××集团人力资源部，我在网上看到了您应聘我们公司办公室主任的一份工作简历。”这位女士稍作停顿，接着说：“是这样，我看你有职工学校工作经验，我们集团正在筹建一所职工学校，主要培训内部员工，建议您应聘培训专员这个岗位，我觉得你应聘这个职位比较合适，您如果有这个意向，我们接下来再谈。”
蔡鸿雨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应聘办公室主任，那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也是网上私企招聘的职位，搞职工培训，蔡以为只有国有企业才搞，没想到私营企业也搞职工培训。蔡不在乎应聘什么职位，在乎的是找个工作就行，能按月拿到工资，且比这收储公司的工资高些就行。蔡鸿雨立即回答道：“好的，就按您说的办，培训专员也行呀。”
“那这样，”这集团人力资源的小姐声音甜美，是典型的南方普通话口音，蔡鸿雨听着很是舒服，“你有电子邮箱吗？”小姐接着问。
蔡鸿雨把自己的电子邮箱账号报了过去。然后，那边说：“我会给您发一份培训专员做什么的电子邮件，请您按电子邮件上的要求，写一回件。我接到回件后，再给您联系。”
蔡鸿雨挂掉手机，急急搜索这个集团，发现，这确实是一家大公司，集团公司有员工六千多人，集团有好多子公司，蔡鸿雨应聘的那个办公室主任职位，是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厂办公室主任，现在，集团人力资源部让他应聘的是集团公司培训专员。蔡鸿雨想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集团人资部仅仅看了自己的工作简历，就推荐了更适合自己的职位，真是够负责的，这要在我们这个粮食系统，想得到局里的一个好职位，不知要托多少人，请多少客，送多少礼。蔡鸿雨觉得，外边的世界变了，变得与自己原所在的这个粮食系统不一样了，真是该早点想办法出去的，只是因为恋家，只是因为图安逸，只是因为自己不自信，才这样迟迟呆在家里，直到走头无路了才想着出去。看来，蔡鸿雨想，人是贱骨头，不被逼到绝路，是不会想办法的。如果这个粮食收储公司每月能发自己七八百块钱，自己是决不会外出打工的。现在，别说七八百，即便二三百块，也不能按时发放，不是自己想走，是公司逼着自己走的。蔡满脑子想的都是应聘、打工、培训专员事，对着电脑，却半天没写出那份通报的第一段来。
中午稍事休息，下午一上班，蔡鸿雨就急急打开电脑，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一份新电子邮件映入眼帘，蔡鸿雨有点紧张，心跳有些加快，也有些兴奋，毕竟这是自己打工计划的一缕曙光。邮件主要内容是请蔡鸿雨以“集团人力资源部教育培训负责人工作设想”为题，写一份工作计划，题目下面，给了一些材料，如，假定你是集团人力资源部员工教育培训负责人，你领导三位培训教师，面对集团六千多干部员工，你将如何开展对员工的培训工作，等等。蔡鸿雨仔细看了邮件，心情有些舒缓，觉得写这么一份培训设想并不难，可以说轻车熟路，毕竟，在职工学校做了这么长时间培训教师和校长，员工培训计划一年要写好几次，现在要自己写的这个设想，蔡鸿雨觉得，因为缺少材料，笼统写写即可，不可写得太长，把自己的培训思路写出来即可。
蔡鸿雨想赶快把这个设想写出来，发出去，可眼前的这份通报还没有写好。蔡想，反正这设想是要明天发过去的，现在接着写通报，晚上回家再写设想。写着通报，蔡仍满脑子打工的幻影，满脑子员工培训的设想……想着，自己一个人先出去，先把工作稳定下来。老婆要侍候孩子，须呆在家里，待女儿明年上大学后，老婆就可跟自己出去了，到那个时候，自己也就和老婆一道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过另一种生活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份通报仍没有起草好，还好，俞总没过来催要，如果过来催要，蔡就有点被动了。好吧，晚上回家一并写吧，反正，坐在电脑前，字打的也不快，不如晚上在家里，先写在纸上，明早上班再往电脑上打。
快下班时，俞总过来，蔡鸿雨有些紧张，以为他来要通报稿。俞总没提稿子的事，而是说，晚上来客户了，要蔡和各科科长一并去陪。饭店是俞总亲自订的，一会过去就是。蔡鸿雨知道，这陪客户的事请假不得，只希望能在酒桌上少喝点酒，晚上还得写两份材料呢。
酒桌上的事，尤其招待客户，这酒喝多少，蔡鸿雨决定不了，要以客户酒量和心情而定。今天客户心情很好，一个劲地说，以前和俞总较量过，俞总好酒量。酒桌上，客户一口一个俞总地叫着，不断向俞总敬酒，蔡鸿雨和公司几位科长也不能示弱，连连起身敬对方酒，以减少对方敬俞总酒的机会。如此，你来我往，推杯问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不知不觉间，只看到脚下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却怎么也数不清楚几瓶酒下肚了。蔡鸿雨只记得，离开酒桌时，大家都有些歪歪倒倒的，又迷迷糊糊地来到公司招待人常去的一家歌舞厅，蔡唱了一首歌，然后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竟睡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怎么回到家的，他实在记不得了。
蔡鸿雨还没从沙发上坐起来，老婆就讲开了：“天天喝那么多尿汁子做什么，你看一个屋里还能闻吗，每次给你讲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都像没听见的一样，见酒走不动路，像逮不到的一样，每回都喝多，见了喝酒，比见你爹娘都亲。”
蔡鸿雨确实不想喝酒，尤其近段时间，更不想喝。可每次到酒桌上，又都喝多。酒喝多了难受，无以排解地难受；难受时，发誓赌咒，说下次不能这么喝了，一定不能这么喝了，可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又喝，又是喝多。蔡鸿雨知道，这酒喝多，是自己的错。老婆说话难听，他也很少和老婆顶嘴，有几次，蔡实在忍不住老婆说话的难听，对吵起来，醒酒后，又觉无聊，何必呢。酒这东西，喝多了有百害无一利。蔡鸿雨没有酒瘾，在家吃饭时，从来不喝酒，除非家里来客人了，才喝点酒。可一到酒桌上，却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来。老婆经常说：“你不喝酒，难道谁向你肚里灌酒了？谁掐着你脖子往你嘴里倒酒了，还不是你自己喝下去的。”老婆说的是，酒桌上，确实没有人掐着你的脖子让你喝酒，都是你自己主动喝下去的。
大半辈子来，蔡觉得，自己工资少得可怜，酒场却进得不少。每次进酒场时，蔡都想，如果这场酒花的钱能按人头，分我一份，拿回家用，而不是硬着头皮往肚里灌酒，该有多好。蔡进酒场，却几乎没有主导权，既没有当过主人，也没有做过主宾，总是处于从属地位，不是听主人的，就是听主宾的，所以，每喝必多。有时，为了讨好主人或主宾（这是常有的事），就更得多喝。在酒品即人品，酒桌上的表现，即工作上的表现的酒场文化里，蔡鸿雨也曾不甘落后过。如今，蔡鸿雨觉得，身体大不如前，这多半与喝酒有关，当然也不可一概而论，蔡鸿雨的校友，粮食局办公室主任张厚忠却不是这样，这位做了二十多年办公宝主任，且现在仍在办公室主任位子上的张厚忠，从来没少喝过酒，高峰时，一天两酒，中午晚上都在饭店，最不济的时候，也是隔天一酒，且不少喝；酒场多，从不锻练身体，年近五旬的张厚忠，身体好得很，血压不高，血脂不稠，心脏健康，体检指标样样合格。看来，各人有各人的福分，不可一概而论的。
坐在办公桌前，蔡有说不出的难受，头痛得不行，办公室里不时有人进来，蔡与之寒暄，说说话，再接几个电话，出去拿了一趟材料，一个上午过去了。下午，感觉稍好，想抓紧写那个设想，蔡想，那设想写好，用电子邮件发出后，得立马给那个集团人资部打电话，告诉人家一声，这是礼貌。现在，关键是抓紧发过去，这样对方才能尽快看到，才能尽快给自己回话，行与不行，在此一举了。对着电脑，蔡集中精力，把设想列出个一二三，又一想，还是把那个通报先写出来，下班前得交给俞总，不然，影响工作。俞总性子急，干事喜欢快，交给下属办的事，恨不得下属立马就能办好。蔡鸿雨知道俞总的脾气，不想等俞总来催，想快点递过去，这叫主动做事情。上级对下级的印象，都是通过一件件小事形成的，蔡鸿雨做事情，最怕地是被动，被领导追着要东西，追着你屁股要，你还不能给他，你在领导跟前也就不值钱了。快到下班时间，蔡终于将通报写了出来，一下写了两页多，想打出来送俞总看，又觉得写的有些欠缺，想再修改一下，再送过去，一时又想不起来怎么改，索性先放一下，等一等，找到感觉后再改。蔡鸿雨舒了一口气，关掉通报稿，转而打那个设想，什么岗前培训，岗位培训，新晋升干部培训，中层管理干部培训，高层管理干部培训，专业技能培训，通用知识培训，等等。刚起草个大纲，却看到，俞总慢慢踱了进来，俞总不紧不慢地说：“写个通报，两天了，还没有写出来，一个简单的东西，拖这么长时间。唉！”俞总长叹一声，“这工作还怎么做，总公司办事效率这么低，还怎么要求下边！”俞总这话讲的不是太重，却是明显地在批评和责难蔡鸿雨。蔡本来想说，自己已写好，只是还没有拿给你。又想，说这没有用。既然写好，为什么不拿给俞总？还有，在公司工作这么长时间，俞总还没有这样批评过自己，这次，俞总怎么了？怎么发起脾气了？蔡鸿雨一肚子不高兴，却不好辩说。对领导的批评，最好的办法是沉默，不说话，等领导说够了，不说了，事情大概也就过去了。然后，亡羊补牢，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再凑个机会，在领导面前承认错误，说自己错了，领导也就不会计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