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局机关人事调整在继续。继人事股大调整后,工会,秘书股,纪检股,财会股,工业股,计划股,购销股,储运股,均有职工被下放。
工业股那位被下放的职工姓陶,年近三十,是转业军人,经常往几个厂跑,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工作很是认真。据说这陶同志家和前任局长陆章良家是干亲家,陶同志是陆章良的干儿子,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躲过这一劫。
财会股老刘会计,与沈奇红同在一个股,关系很僵,据说,因在评优评先上,与沈奇红争吵过,两人平时在一个股上班,却很少说话,仇人一般。刘被下放到汽车队,仍为会计,却一直不愿把工资关系转到汽车队。储运股防化员陆谙吉因与前任局长陆章良是本家,也姓陆,调往大库,原职务保留,仍做防化员。纪检股长沈农田,是处理沈奇红经济违纪案的主要人物,被免去纪检股长职务,没有再给他安排工作,沈只好赋闲在家。
沈农田比孙股长年龄稍大,五十上下,公社文秘出身,曾被打为****,八一年才被评反,安排到粮食局上班。沈走上工作岗位五年后,又一次被免职。沈农田无事可干了,却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安享晚年,他要和紫局长较量一番。他知道,就凭他的能耐,和紫局长较劲,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沈农田个头矮小,平反后,先在粮食局纪检股任负责人,后任股长,全家都在农村,小孩多,小孩都在上学,没有一个走上工作岗位,负担重,日子过得不轻松。沈农田之所以到粮食局工作,目的也是为了孩子,粮食局企业多,安排小孩相对容易。
这段时间,在乡和区里工作的老同志,调来粮食局很多,目的也都很明确,为了安排孩子。现在,沈农田小孩没一个安排好,自己却被迫退居二线,成了闲人。对这个已经闲了十余年的人来说,这二度被闲是他没想到的,他以为,评反后,他可以做到退休,即便不到退休也可以做到五十大几,没想到,这么早就成了闲人,沈很不情愿,也不甘寂寞。
沈农田其实和紫局长很熟,他们大体上是一个时间参加工作的,都是从农村到乡里,从文书开始做,一步步走到今天。紫局长比沈农田个头大了许多,五十岁的人,头发稀少,稍稍驼背,有点口吃,走起路来,头往前伸着,眼睛却不往下看,仿佛眼前的路,一马平川,毫无障碍,怎么也不会被绊倒似的。在大禹区工作期间,虽是区委书记,但多是与农民打交道,天一冷,他就会穿上一件黄大衣,尽显质朴本色。沈农田承认,老紫这人,在农村工作时,比较卖力,胆大,心硬,不怕得罪人,斗地主,搞阶级斗争,催公粮,抓计划生育,农田基本建设,有一套。有时,工作之余,好讲个黄段子,在农村也有些绯闻,不过,没有因此受过处分。有一次,紫大山骑自行车下村,路上,对面来一妇女,紫大山骑车较快,车闸又不好,眼看就撞着那妇女了,一边左撇右撇车把躲着那妇女,一边嘴里不住地说“尻尻尻……”说时迟,那时快,车轮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那也在躲闪的妇女的腿裆,直到整个车子倒了下来,老紫还在说那个尻字。据说,这位年轻妇女后来还真成了老紫口里无意说出的那种关系,老紫调到粮食局后,还把那妇女的二女儿安排进了大禹区粮站。
那个时候,沈农田和紫大山并无矛盾,见面打招呼,虽不是多亲切,关系也还正常。沈农田不明白的是,多年没见,这一到粮食局当局长,就公报私仇起来,这种人是典型的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焉然让小孩姨垂帘听政了,这种人为党工作多年,却全然不顾大局,让沈农田这样的老同事很是看不起。沈农田觉得,如果他紫大山再不改变工作方法,一味地这么听他小孩姨的话,任着性子来,为所欲为,其结果,一生功名会毁于一旦,粮食局也会毁在他的手里。粮食局不是他紫大山家的,是国家的,是淮东县人民政府的,但现在,却成了他家的了,他在粮食局一手遮天,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毫无约束,这样下去,淮东县粮食局哪还像个国家机关,简直就是紫大山的四合院。
事已至此,沈农田与紫大山已是形同陌路,在粮食局大门口遇到也不再讲话。当然,这段时间,沈农田遇到紫局长的机会少了,赋闲在家,哪里还能看到紫局长。再说,即便在粮食局门口遇到紫,与紫说话的人多了去了,他沈农田想说话也插不进去,何况,他沈农田若现在开口和紫局长说话,那一定是带着气的,一定是愤怒的,一定会干起来的。
沈农田性格倔强,敢说敢讲,做了那么多年的文秘工作,也确实有些才干,加之有古文底子,调查报告,工作总结写得漂亮,得到粮食局上下好评。他五十挂零,年富力强,工作有思路,正在谋划着下一步粮食局纪检监察工作如何开展呢,却不料,局长一换,他也去职。沈咽不下这口气,他不能任由紫大山摆布,他已经寂寞了十几年,不能再寂寞下去,他要反抗,依法依纪地反抗,他不信紫大山这种想搞谁就搞谁,在粮食局搞的比****还****的人,自身能没有一点问题。沈农田在计划着如何与紫大山较量。正面较量,他当然不行,现在,紫大山大权在握,炙手可热,硬碰硬,他必死无疑。沈农田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脑子灵活,处变不惊,慢慢理出了与紫大山的斗争策略,那就是迂回曲折,剑走偏锋,让紫大山常常看到自己,增加紫的不快,然后,找出紫的破绽,以铁的事实向上级党委纪检监察部门报告,把紫大山拉下马。沈农田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紫有问题,只要抓住紫的问题,如实反映上去,上级不会不管。
沈农田要让紫大山看到,他没有闲着,他时时在紫大山眼里。沈农田虽然没有工作职责,赋闲在家,编制仍在纪检股,到粮食局走动,总是可以的。这段时间,沈农田常常在上班时间到粮食局大门前站一会儿,有意与紫局长打照面,远远看到紫大山过来时,提高嗓门与同事说话,拉着长腔,高声说笑,在紫大山走近前时,沈农田会大声说:“天天走来走去,也不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己,自己一屁股屎,却说别人是屎壳郎。”紫局长也许没听到沈农田这些话,也许听到了有意不答腔,只顾一个劲地躬腰向前走,进前院,上大楼。有时,远远看到紫大山向自己走来,沈农田会贸然说:“头秃眼也瞎。”紫局长一看是沈农田,像是没听懂沈在说什么,立马开路,绕道而行。
按照上级指示,计划生育工作从人事股划分出来,粮食局单独成立计生办。计生办就设在二楼,与几位局长办公室相距很近。让蔡鸿雨没有想到的是,计生办负责人竟然是万婉,原是议价公司,现改为粮贸公司的那位会计,一位本科大学生的对象。蔡鸿雨太熟悉这个万婉了,四年前,他们有过一段密切交往,如今,蔡下到了离县城四五里路的职工学校,万婉却从粮贸公司调到了局机关,成了一名准股级干部,这变化够大,三年河东转河西,这世界变化也太快了。万婉依然美丽,皮肤还是那么白晰,说话还是那么大声,交际比以前更加广泛,连新来的紫局长都对她刮目相看了。看来,万婉调到粮食局机关,既非紫大山小孩姨沈奇红之功,也非她万婉对计生工作有独到的见解,而是博得了紫大山的喜爱,取得了紫大山的信任。其实,在万婉就任局计生办负责人前,已经结婚,爱人大学毕业分配到市里一家工厂上班,夫妻两地分居,只是相距不远,五十多公里的路程,在交通不太方便的情况,坐票车也只需两个多小时。
万婉是一个可以随时走进紫大山办公室的准股级干部,哪怕紫大山正有事,正在接待客人,万婉也可以随时进去,随时汇报工作。在计生办下,局属各单位都配有计生专干,在万婉领导下开展工作,万婉工作有声有色,粮食职工计生台账清晰,计生宣传到位,计生组织健全,受到县计生委的高度赞扬,一段时间大有把万婉调到县计生委的传闻。万婉到局属各单位检查计生工作,各单位主要负责人不管在忙什么,只要没有外出,都会亲自接待,且设宴款待,让万婉尽情一乐。万婉到职工学校检查计生工作时,燕校长亲自接待,但鞍前马后的具体工作,材料准备,则是蔡鸿雨负责。如今,万婉是上级领导,蔡鸿雨则是一个职校小教师,两相比较,万婉显然春风得意,蔡则如霜打的小草,蔫了许多。中午的酒桌菜肴丰富,万婉在酒桌上,趁着酒兴,向燕校长夸奖道:“小蔡是个人才,文笔好,你可得重用呀,别把他浪费了。”
燕校长酒量不大,却好喝酒,一喝酒,就满脸绯红,眯着眼,看着万婉,喜笑颜开,听万婉夸奖蔡鸿雨,指着蔡鸿雨,忙接着说:“我现在就在重用他,他现在就是学校二把手,不仅管教学,还管着学校的办公室,小蔡可是我的得力助手。”燕校长边和万婉喝酒,边对蔡鸿雨说:“万主任对你这么看中,你可得好好敬万主任酒呀,让万主任喝好呀!”
万婉大笑,面如桃花,“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喝多了。下午,哎呀,”万婉故作惊讶地说,“我还得向紫局长汇报工作呢,不能喝了。紫局长看我喝多了,会批评我的。”
“不会的,”燕校长说:“不会的,紫局长对你的工作是肯定的,再说,喝酒也是工作,是不是?能和万主任在一起喝酒,那是职校的荣幸,平时,请你还请不来呢。蔡老师,你说是不是?”
蔡鸿雨只好点头,称赞道,是的,是的,那当然。
紫大山已经把粮食局机关调整了个底朝天,仍没有罢手的意思,最后,竟然把秘书股打字室的一个男打字员也调了出去。在紫局长看来,打字室是粮食局的机要部门,打字员的素质一定要好,而且最好是个女的,小伙子当打字员,总让紫局长感觉不舒服。
局机关人事调整总算告一段落,尽管还得调整,但大头已经着地,接下来,紫大山开始了对各区粮站和局直属各厂站公司领导班子的大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