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梳得这双丫髻您看怎么样?”纤红从冷瑟的脑后探出自己的俏脸,双手虚按在她的肩头两侧,笑吟吟的看着镜子中长相明媚,壮扮却十分清新的女子。
冷瑟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点点头道了声“不错”,比她做鬼时的蓬头垢面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的,不然别人还以为她中邪了呢。
纤红得到肯定,生来带笑的一双眸子,顿时笑成了一对月牙。
“小姐今天穿哪件外衫?”语香两手各拿着两件长衫,走上前,缓声询问。
虽然清明节已过,可冬季的严寒照旧弥留在春季,不肯撤去,加之大山之中的清晨与晚间又格外阴寒,所以衣衫照旧得穿的厚实点。
见冷瑟伸手指向鹅黄色外衫,语香便将那件留了出来,暂挂在床边的架子上,而后将其余数件整齐的叠好,重新放回箱子里。
“小姐,饭食摆好了。”绿柳两手各提留着一个空荡荡的三层食盒,声音清脆的向冷瑟禀报。
冷瑟正站在镜子前,平摊着两胳膊,被语香摆弄着穿衣,闻言,回过头微微颌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她装扮好,饭用毕时,天已蒙蒙微亮了。
冷瑟披着一件蓝色披风带着绿柳一路向东,去给父母请安。途经一排水中游廊,大老远的她便看到甄惢把自己淡薄的身子裹在一袭红披风里,静静地眺望眼前翠绿的荷塘,身边则站着她的丫鬟茗萃。
这个表妹是冷瑟祖母甄氏胞妹的孙女,因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所以早年被甄氏接到家里养着。可惜甄氏当时的年纪也大了,没几年便下去陪自己的丈夫了。好在冷祥夫妇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待她有如亲生女儿,衣食住行等方面从没有怠慢过她。
其实冷瑟对她早已没什么印象,不过是再次复活,才对甄惢又有了印象。见面也不过点点头,互相问个安,着实没什么交情。她如今已是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鬼怪,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甄惢却时不时总在这里等她。
经过甄惢身旁,冷瑟照旧唤了一声,没话找话的客套了几句,然后便迈步离开。
“表姐是去给姨和姨丈请安吗?”甄惢追上两步,声音虽比平常稍大,但仍不失婉转动听。
冷瑟驻足点点头,回过头询问:“表妹要同去吗?”
甄惢眨了眨那双铜铃般溜圆瞪大的眼回道:“好”
由于游廊并不宽敞,容不下两人并排自如行走,所以冷瑟走在前头,甄惢静静的跟在后头。
走了一段,甄惢紧了紧披风的领口,抬头将额头被冷风吹乱的刘海捋顺后,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略有些紧张的说道:“表姐,你听说了吗,伦哥哥过些日子又会要来咱们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听到伦哥哥三个字,冷瑟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可一时却怎么也记不起这是哪一号人物,“伦哥哥是谁?”
“啊!”乍听这一道询问,甄惢不免惊愕出声,同时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高出自己许多的冷瑟,可惜只望见她稍侧的后脑勺。
甄惢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不愿输阵的连忙回道:“表姐怎么记性这样差,伦哥哥才走两个月,你就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他不就是你京城姨妈的儿子啊。”
见自己赤裸裸的指责,换来了冷瑟的蹙眉回头,甄惢不但没有歉意,反而心中暗暗得意起来。
冷瑟扫过她一眼后,没有与她动气,只是又自顾自的向前走着。
她正在心中惊叹,叹自己当年的无知,又叹自己大好的青春被这个什么伦哥哥给葬送了。然而转念她忽然又有了顿悟,她一直以为当年的憾事,会一直牢记在心,却不想到头来,连那人的名字都给忘了。是了,除了父母和妹妹,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忘了,也不错吧…….
无意中,冷瑟莫名的感觉自己心中的一个死结,就这样莫名的解开了,说来她是应该感谢这个一大早就等在这儿告诉她这个消息的表妹呢!
想着,她拔下插在头上的一根镶紫钻玉簪,她知道甄惢对它垂涎已久,然后转身对甄惢笑道:“谢谢你,这个送给你,你戴这个配你这一身红,更好看了呢。”说完,她便将那簪子慢慢地插在了甄惢的发髻上。
不理会甄惢满脸的错愕,冷瑟继续向父母的绍源居行去。
冷宅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巨大,像冷瑟这样的女子,多是安排住在西则,而男子一般是住在南则,家中的长辈是住在东则,上了年纪的老人则住在北则。其实如今冷宅的居住人数,除了他们这一家老小外加甄惢,其余多半已是老者,长年足不出户,稍年轻些的都在府里当差。因为冷祥不喜欢养闲人,当然了,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大约两刻钟后,天刚刚放亮时,冷瑟,甄惢前后跨入绍源居。
绍源居这个名字是冷瑟的母亲乾氏取,因为冷祥爱喝酒,尤其偏爱浙江的绍兴酒,其次他又爱酿酒,又非山中的泉水不可,所以乾氏取这两样,唤为绍源居。
甫一进门,甄惢便用帕子掩了掩鼻,扑面而来的浓重酒味,令她着实不易习惯。
冷瑟倒是一脸的安然,甚至还神情陶醉的向手边那一株株盛开出洁白鲜花的梨树,深深吸入满腔酒香混合花香的气味,随即久久回味。她一向都知道,父亲酿好的酒就埋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幼时她还挖出来过一坛,略尝了尝呢,只不过之后酒醉却害苦了她。
人年纪大了睡眠也会跟着变少,冷祥每日清晨都会去山上巡视一遍,乾氏则坐在厅堂的榻上或做着针线,或敲敲木鱼念经。
当冷瑟,甄惢挑帘进来时,乾氏正在炒阅金刚经,见女儿一如往日的准时过来请安,乾氏心里很高兴,转眼见到她身边的甄惢,乾氏的笑容更甚,她迫不及待的向正在行礼的她们招了招手,“每日都过来的,若没人,便不用拘礼罢。”
乾氏为人温柔单纯,与丈夫冷祥青梅竹马的感情,从未变过。即便前些年,一直没有子嗣,冷祥仍旧没有听信旁人的蛊惑,广纳妾用以生子。得益于冷祥坚持的同时,也有他们夫妻二人长年不在族宅,头上又没有长辈压制的层层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