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方安过来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一边,嘴巴挨着我耳朵,“兄弟啊,你、你很快就是我领导了。”
他块头敦实,压着我都快站不稳。
他不许我说话,“别摇头,我酒醉心里明。我这回为什么犯浑?确实压力大啊、啊。”
我点头。
“每个月还房贷,还养车,还养儿子,容易吗?”
“不容易。”我点头。
“可老婆还成天挤兑我。仗着每个月比我多几千块钱,都快成慈禧太后了都。你说,我他妈能够不拼命奋斗吗?”
他的眼里竟有泪了。看来,喝酒真能激发人的感情。
我不禁也很动情,“方安,咱们都不容易,方方面面,压力大。我真的理解你。”
他点头,拉着我的手不放。“兄弟,我来公司都、都十二年了,经历了宣传部好几个一把手。我们这种科室经理,到底有什么存在感?今儿还卖死卖活干呢,想给领导留个好印象,结果一咔嚓,文件来了,领导挪窝了,你前头给他干过再多的活儿,付过再多的努力,都不算数了,都得从头再来了,都得在新领导面前再表演一回。”
我尴尬地笑笑。
“你说说,我们能有什么积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所以,说到底,只有自己赶紧上,当上领导,让别人忙死忙活积累去,这样才行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
他还不放我的手。“兄弟啊,这回,我没指望了,靠你给哥们长脸啦。”
“我哪配啊。”我抢着说。
“好家伙,你看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什么为了一顶乌纱帽,失去底线,失去羞耻心。你瞧瞧,我难道连羞耻心都没有了?这话多狠啦。”
我嘿嘿一笑。
喝完酒,终于等到黄方安放开我的手。我回到座位,对戚思远悄悄说:“戚总,再喝我就要出洋相喽。”
戚思远看了我几眼,笑一笑,轻声说:“我有数。”
等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再给大家满上酒,他端杯说:“郝总,郭总是你大学同学,你俩很熟了,按理不该我多说,可我还得借今儿这机会,夸他几句。郭总他,我很早就认识了,十几年了,白手起家,讲诚信,讲情义,生意越做越大,这么多年,我俩一直合作,我真的是非常信任他,非常佩服他,非常看好他。我建议我们两个一起敬他。”
我连连说,好啊,好啊。
黄方安说:“我也来,我和郭总也是一见如故啊。”但没能站起来,被戚思远伸手按住肩。但他坚持端杯,最后,我们四个一起喝了团圆酒。
大家聊了几句闲话,戚思远说:“郝总,黄总,待会儿,我还跟郭总商量点事,就不留两位。我司机送你们回家。”说着,拿出手机打电话。
黄方安走路有些不稳了。两个男服务员扶着他到宅子门口。
一辆保时捷卡宴悄无声息滑过来,服务员拉开后座车门,好不容易才把他扶进车里。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不透,戚思远为什么请我们吃这顿饭。
我有些迷糊了,安慰自己,世界上的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吃到肚里就是福气,别管这饭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