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一些刺眼。
西南山岭中的小镇冬日里的阳光并不少见。只是在大年初三就如此刺眼的还真是不多。
向着阳光眯了眯眼,听着背后嗒嗒的脚步,心想,又来了。
果然
“夜叶去年可是考上了重本,人还比你小一岁呢,你这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多跟人家学学。”话说到这儿,夜叶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而且人家是看见你在这儿才过来的,也由不得你装作不知道。
无奈的转过身,对着身后正准备搭话的妇女笑了笑“阿姨好”李阿姨笑的越发灿烂“夜丫头真乖,这是你林晨哥哥,这都高三了,还一天到晚皮,我都快烦死了···”
夜叶只是安静的笑着,一边在心底默念“你晨晨哥马上高考了,你给他讲讲怎么应对考试,咱不求跟你一样考个名牌大学···”果然接下来李阿姨的话跟夜叶心里想的几乎不差什么“·····咱不求跟你一样上个名牌大学,但在怎么说得考上一个好点的学校,这年头没个好学位·····”终于“晨晨,你和妹妹好好聊。”
李阿姨嗒嗒的踩着高跟鞋就下楼去。
夜叶就知道接下来是自己和这个不相熟的男孩相对无言。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被高考束缚着天性,又有多少耐心在假期听着别人对他唠叨考试的事情呢?何况还是一个不相识的别人家的孩子。
终还是笑了笑,对着脸色不太好看的男孩说:“如果没什么要说的,就到进去坐坐吧,过会儿再下去,免得阿姨又要对你唠叨。”
随即夜叶就进了屋子。
她一向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情况在自己去年成为这个小镇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人之后就越演越烈。
成绩优异、待人有礼、相貌娇俏,所有的大人都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很优秀,只是似乎缺少了点···嗯,孩子气?夜叶似乎从小就很懂事,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玩闹闯祸过。甚至让别的家长心累不已的青春期在夜叶身上也淡然无味。
她从来,不像个孩子···
其实,只是性子淡了,本性使然。
对于大多数的事情她实在是提不起像同龄人一样的兴趣。只是性子淡到这份上,也是极少见了。夜叶的心境就似乎成熟的有些过分。
看着所谓的的晨晨哥哥往楼下走去,她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俯身从二楼阳台上望下去,楼前的空地上或站或坐着不少的人。
夜家这栋楼是在夜叶出生那年建的,乡下常见的二层小楼。甚至因为修建的时间比较久,外墙的瓷砖都有一些掉落,白色的墙漆也被十几年的风雨洗刷得所剩无几。
今天是夜家过年宴客的日子。
S省边陲小镇的习俗,正月里的日子请亲戚乡邻们到自己家吃饭。
这样子的日子夜叶向来是待在楼上只在吃饭的时候下楼,若是别家的孩子如此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了。只不过到了夜叶这儿,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是家里的幺妹。上头有个姐姐,加上从小成绩就一直不错,便在家里更受偏爱一点。父母的宠爱以及姐姐无可奈何的妥协,使得她不像大多数的农村小姑娘十来岁就在家里帮着忙里忙外的干活。家里时常只有她一个人,在做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不过即使这样,她倒也没长歪。该会的一点没少,只是没那么积极而已。特别是,在这种七大姑八大姨都在的日子,夜叶就更不想下楼去凑热闹。
很明显,如果她下楼,这个被当做热闹的话题就是她自己了。
夜家的房子向着东边,十点左右的光景正是阳光放肆的时候。太阳攀过山峰,金色爬上夜叶的脸,绕过她散落着的及腰长发,攀上她身后老旧木框窗户,深蓝色的玻璃被阳光变成了湛蓝色。
夜叶深吸一口气,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发出轻微的叹息
就算是这样,她也是不能偷到闲静的。
楼下,麻将磕碰伴随着看客们的叫好声越发清晰,
楼前,散布着的人发出热络的问好和聊天声,
厨房里,木材在灶膛里燃烧偶尔发出嘭地一声,
几岁的小孩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的尖叫哭闹欢笑声,
甚至是屋后猫咪踩在柴垛上,轻微的咔嚓声,
以及,自家父上大人走在楼梯上传来的说话声
“让你姐姐给你讲讲怎么应对考试,你这马上要升学考试了,要努力考好一些····”
随着夜父一起上来的,是夜父的干儿子,之一。
是的,之一。夜父大名夜洪,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夜洪倒是认了好几个干儿子。
现下这个,是方家的孩子。到底是男孩,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比夜叶还要略微高上一些。
夜父带着他走过来,夜叶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弟弟。
接着,就是夜洪的一阵嘱咐,大抵上刚刚在楼梯上说的差不多,让夜叶给这个弟弟做做指导什么的。方才夜叶就听了个大概,加上这样的事情本就很明显,着些年她也没有少做,也就没有认真听。
夜父讲完便下楼去招待客人了,她勾着嘴角目送夜父下了楼,夜叶才转头和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清瘦斯文的弟弟聊起了父亲交代的话题。
“你现在还在上初三,不必要太看重成绩···”
“········”
“成绩还不错,······”
“·····”
“···········”
聊到有人在楼下喊入座吃饭,夜叶才笑了笑说:“先下楼吃饭吧,聊的挺久的了。”
男孩说了声谢谢姐姐,便起身站在房间门口。夜叶楞了楞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弟弟是在等着自己一起下楼。顿时失笑“你先下去吧,我等一下就下去。”男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从楼梯快步走了下去。
夜叶对着卧室里的镜子扯出一个笑容,随手把头发绑了起来。纤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垂在耳边的黑发,本是艳绝的脸上竟然有着丝丝的诱惑。
抬脚下楼,免不得又是一番逗趣和玩笑。
好在夜叶这半年也习惯了,依旧挂着恰到好处却又带着一丝冷清的笑容,淡淡的给长辈们打过招呼便拐进了厨房。
厨房里人不少,都在忙端菜清理自然是没有夜叶什么事儿。
下午一两点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夜家养的一巢蜜蜂也出来活动,嗡嗡嗡的声音伴着八字舞和圆圈舞再加上迎着刺眼的阳光,身上被晒得发烫,倒是给人身处热辣盛夏的错觉。
下午人们的娱乐活动依旧是闲聊和麻将,
也是,在这不算落后却也不算发达的地方,打牌和八卦也是为数不多的打发时间的玩乐。
夜叶其实会打麻将,也挺想玩。只是,大家眼里的好学生自然是不会打牌的,所以也没人带她玩儿。所以夜叶觉得蛮憋屈。
寻了个借口出门,沿着屋子后面新修的公路一路走了过去。
大概是正月里头各家各户都走亲戚去了,路上见不到人影,连路旁的人家里也听不见人声。
哒、哒、哒···
她刻意加重了脚步声,突然嗤笑了一声,
前方的路上大摇大摆的走着两只鹅,她这样子,倒是像和它们是一家。
夜家在西南的一个小镇,但并没有在镇子上,而是在隶属于镇子的一个村子,这边的自然环境决定了村民们的房子不是挨家挨户而是相隔较远的。自家房子附近都是自己的菜地,稍远一些的地里就种玉米花生稻谷什么的。
夜家在一个水库的边上,说是水库倒不如说是一个曲折的勉强成长条形的湖泊,夜叶家就在其中一个拐弯处。
夜叶家里是没有农活可做的,夜父是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夜母则是管理自家的茶园果园和几个鱼塘,活的比较轻松也算是富足。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夜家背后海拔不高的山峦遮挡住了不少恒星的辐射。
夜叶在山峦的影子下行走,偶尔有一两束光突破绿叶的阻拦来到她的脸上,她本就生的明眸皓齿妍姿艳质,若是笑起来纵然是纯善也带着浓墨重彩的艳丽,稍不注意就让人觉得狐媚。
好在夜父眉毛生的英气,连带着夜叶也有着一对一字眉,生生把这脸上的艳气压下去不少。加上平时的冷清,倒是还没人说她是狐狸精。
走在和平时相差无几的道路上,夜叶闭着眼感受着世界给自己的恩惠,她不只一次心怀庆幸:幸好我生在这里,幸好这里的秀丽风光得以保留,让她还能感受到自然的的怀抱。
极好的耳力听到向着自己接近的引擎声,微皱着眉睁开眼,不远的拐弯处驶出一辆黑色的车,不是这边回家探亲的人的车,特殊的车牌号让夜叶多注意了一眼。完全隔绝外界视线的玻璃却阻止不了夜叶的眼睛,车里只有两个人。
车子转弯的一瞬间,夜叶的瞳孔里看到映出了一个侧脸。然而还没等她发出惊叹,那人就侧头望了她一眼——黑,无尽的黑,这是一眼便让夜叶觉得陷进他编织的世界之中。
车从夜叶身旁驶过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收起自己的心悸。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夜叶后悔却又庆幸自己的耳目与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