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日比以前更冷,程鸢依旧在池塘边散着步,雪落满了全身,她抖一下,再继续向前走。远远地她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奋力的堆着雪人,那人摘下自己的围巾给雪人围上,一副满意的样子。程鸢兴奋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阿姨,你的鞋带开了。”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传入她的耳朵。她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扎着两个长辫子的小丫头正看着她。程鸢冲她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阿姨,你的鞋带开了,会摔倒的。”小姑娘依旧执著的喊着她。
“阿姨不会系鞋带。”
“阿姨,你这么大了,怎么不会系鞋带呀!”小姑娘嘟着嘴,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是异常清澈,歪着头看着她。
程鸢冲她一笑,“因为有人会帮阿姨系。”
“爸爸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小姑娘依旧固执的给她讲道理。
程鸢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小脸,“你爸爸说得对,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可是啊有时候有些事情即使你会做也一定要让别人替你做。”
“为什么啊?”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你爸爸妈妈呢?”
小姑娘用小手指了指前方,“喏!他在那里给我堆雪人呢。”
程鸢的脚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怔怔的站在那里。
“阿姨,你怎么了?”小姑娘摇晃了一下她的胳膊。
“阿姨……没事,你冷吗?怎么没戴手套就出来了,看手都冻的通红了。”程鸢伸手从包里取出那双深紫色的手套戴在她的小手上,“这样是不是就暖和多了?快去找你爸爸吧。”
“嗯。谢谢阿姨。”
程鸢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转过身,擦了一把眼角的泪,默默的蹲下身,用鞋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抖抖身上的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池塘。
小哲给程鸢打电话,说后天就是他三岁的生日,让她一定要去他家玩。程鸢抱着一只大大的“多啦A梦”摁响了他们家的门铃,开门的是小哲,他露着两颗小虎牙,接过程鸢给他的礼物,用另一只小手拉着她走进了客厅。程鸢瞥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一筐煮熟的玉米朝他笑笑,“小哲啥时候爱吃玉米了?”
小哲摆弄着“多啦A梦”,头也不抬的冲她说道:“姐姐爱吃。”
“姐姐,你哪来的姐姐?”
“她在屋里呢,我带你去看。”小哲牵着她的手,向卧室里走去,床沿边,一个穿着白色小毛衣,戴着白色发卡的小姑娘正在纸上涂鸦着,小哲甩开程鸢的手跑了过去,将手中的娃娃递给了那个小姑娘,“姐姐,阿姨来给我过生日了,还给我买了好大好大的蛋糕,我带你出去看。”
小哲牵着那个小姑娘的手跑了出去。程鸢走进厨房,看着正在忙着做菜的田晴和邵阳,“你们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女儿?”
田晴擦了把手,“哦,那个小姑娘啊,那是苏澈带过来的,他跟我说他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在路上捡到的,小姑娘好像是跟父母走丢了,一个人站在雪里哭,苏澈把她送到了警察局,可是一直找不到孩子的父母,本想送到福利院的可孩子死活拽着他不放,哭得很凄惨,苏澈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回家了。去年他来我们家,小哲很是喜欢这个小姐姐,非要留下她。我看孩子很可怜,而且苏澈还没有结婚,总不能一直带个孩子,就跟邵阳商量了一下收养了她,反正我们也没有女儿,正好跟小哲做个伴。”
程鸢猛然醒悟过来,怪不得看着那孩子那么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去年她在池塘边见过的那个孩子,想来真是愚蠢,还以为是苏澈的孩子,当时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孩子看上去也有五六岁的样子了,她跟苏澈分开也才几年时间而已啊。
饭桌上,小丫头抱着一个大玉米享受地啃着,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着田晴,“妈妈,这个阿姨我见过。”
田晴满眼宠溺的看着她,伸手帮她擦了擦唇角边的玉米渣,“哦,在哪里见过啊?”
“在爸爸家旁边的池塘,她还给了我一双手套,可是爸爸看到那双手套后就哭了,追出去好远好远呢。”
“你爸爸他说什么了?”程鸢抓着她的小肩膀,焦急的看着她,她有些被吓着了,往邵阳旁边挪了挪,程鸢撒了手,笑着看了看她,“告诉阿姨,爸爸那天说什么了没有?”
“他一直在哭,一直哭,然后就把我留在这里,说要去找他的小风筝。”
程鸢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小姑娘伸出白嫩的小手,帮她擦了擦泪,“阿姨,你怎么也哭了?”
程鸢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手中,笑了笑,“没事,阿姨太想你爸爸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玉米。”
程鸢宠溺的看着她,那双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站了起来,顺手取过外套,穿在身上。
“你要走?”田晴站起身来看着她。
“嗯。上次苏澈来的时候有没有问起过我?”
“问过,可是他去找你时,你妈妈说你辞去了辅导班的工作去L市了,之后电话也联系不上你,要不是你上次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
“苏澈呢?他在哪里?我想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他把小玉米放下以后就走了,跟你一样,音信全无。”
程鸢默默地走出了邵阳家,她想去与苏澈一起待过的地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够遇到苏澈。校园里,许愿树下,池塘边,广场上……她走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却始终没有见到他,最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她买了去H市的车票,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当年他们逃出拐卖窝点时呆过的大树,虽然周围的一切已经变了,但是她还是认出了它,因为它有两个粗粗的树杈,别无旁支,直直的向天生长着,当时他们还开玩笑说它像一个胜利的手势呢。只是树还在,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程鸢依靠在树下,回忆着与苏澈的点点滴滴,二十五年来,她们总是错过又相遇,相遇又分离,分离再错过,彼此寻寻找找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人与事,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迷迷糊糊中,程鸢竟睡着了,睡梦中,她看到了一张戏谑的脸,他慢慢向她走来,脱下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悄悄盖在了她的身上。温柔地说道:“下雪了,怎么还睡着了?不冷吗?”。她的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呆呆的看着他,他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怎么了哭了?”
“哪有?我只是饿了!”她满脸撒娇的看着她。
“带你去吃水饺好不好?”他宠溺的看着她。
“嗯。”她满意的回答。
“怎么还不走?”他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她。
“苏澈,我的鞋带开了。”
“真是的,这么大了,连个鞋带也不会系。”嘴里虽埋怨着,身体却不自居的蹲下来帮她系鞋带,程鸢顺势爬到他背上,“我想好了,不用系鞋带了,你背着我好了。”
他笑着背起她,向前方走去。
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