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庆历五年。京都。初春。
大宛股肱宰相——北宫琰,膝下无子,得女三人,各取名曰,北宫慕汐,北宫慕宸,北宫慕宛。北宫琰一生清廉,无子虽是一生憾事,却宠极三女。三个妙龄女子的婚嫁便是街头巷尾争议不断地话题。
日光从橱窗斜射入香闺,房间渐渐变得敞亮,好一幅春.光旖旎的画面。床榻上的女子,左臂如白藕半裸悬于床沿,墨染的长发随意散落于身下,朱染的双唇娇喘微微,脸庞姣美恰如莲花,而身旁的年轻男子睡得正酣。
昏昏沉沉中我被急促地敲门声惊醒,记得前日二姨娘来找我饮酒,平日里我极少饮,但碍于二姨娘强劝道,“三日后,闺女便要出嫁了,我虽是个姨娘,平日里对姑娘的疼惜,也该看得见,这送别酒闺女自当是要与我喝。”
那夜我喝得虽不多,也可能是往日少有饮酒的缘故,不过三杯,头便开始疼痛,之后便不省人事。
门外越来越吵杂,我清醒了三分,耳畔可闻沉重的喘息声,向着四周打量,即刻怔住。
自己身不着寸缕,身边的裸睡男子又从何而来?!
门被下人激烈地撞开,我慌忙起身,还未等反应过来,爹爹已经甩手给了我一个重重地耳光。
“你……不知廉耻,竟干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来!”
爹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二姨娘慌忙去扶。
“爹!听女儿说,慕汐不知情……”
正要辩解,身旁的男子却起身下床,跪在地上,道,“丞相大人,我与慕汐是真心相爱的,还请大人成全!”
什么?!真心相爱?!
男人的话惹恼了我,我立即向他吼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来坏我清誉?!”
“来人!给我把这个一派胡言的男人拉下去!”
男子低着头不语。
二姨娘扶着爹,眯着眼道,“老爷~大丫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悟。都是妾身的错啊,只怪妾身平时太过宠她,才让慕汐这孩子做出……”
这是二姨娘?!
“二姨娘你怎么了,你为何要污蔑于我?!”
二姨娘叹道,“老爷啊,你看慕汐,她竟会这样和我说话。”
“你给我住口!”
又是一记清澈的响声,爹,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耳光……
我整个人完全懵住了。
眼神,我的闺房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爹盛怒的眼神。
二姨娘“委屈”的眼神。
北宫慕宸,我的妹妹,冷冷的眼神。
还有许多不知是谁的,似笑非笑的眼神……
转眼间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可向来精彩的事情都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那身份不明的男子竟在说了句,“我愿以死谢罪,请丞相大人不要再为难慕汐”后,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再次受到刺激,爹用颤抖的手指着我,话未说尽,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撒在地上,鲜红得狰狞。
如今剩我百口莫辩,心如沉石。
二姨娘即刻恨恨道,“快去找大夫,来人,把这贱人先给我关起来!!”
三妹慕宛正值金钗之年,见到这种场景,吓得大声啼哭,“娘,不要关长姐姐,不要关长姐姐……”
二姨娘再次厉声呵斥,“宛儿住口,王嬷嬷~把宛儿也给我带下去!”
那男子的尸身不知被何时被抬了出去,一声猛烈地撞击后我的房门被死死锁住。
沉闷的撞击声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拼命地敲打门窗,高声道,“混账东西,我是大小姐,你们谁有权利关我,把门给我打开!!”
我不知敲打了多久,粉刷的朱红的门板变得更加鲜红,上面沾满了我双手上的血。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麻木,我身倦了,心也倦了,蜷缩着身子静静地靠在门板后,就像只羔羊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门口有了窸窣地响动,王嬷嬷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王嬷嬷道,“大小姐,夫人让我给你送上最后一餐。”
我心中冷笑,咬着下唇,将王嬷嬷带了的食盒一口气摔在了地上。
王嬷嬷过度肥胖的身子却移进了内室,直直地立在檀木七彩雕花鸾镜旁,一双臃肿的手利落地往自己兜里揣东西。
我冷冷道,“金臂钏,玉梅花簪,南海珊瑚珠也是你配拿的?!”
王嬷嬷含笑道,“我不拿,难不成留着给你带进棺材?啧啧,你以为夫人费劲心思布的局,还会让你留着命!”
只听“啪的”一声,王嬷嬷一声尖叫,捂着右脸,“你还敢打我?!”
“怎个腌臜的奴才,谁给你的狗胆竟然这样和我说话!”“好~好~好~我再怎么腌臜,也总比你这个短命鬼强!”我咬牙不语。
王嬷嬷“扑扑腾腾”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理了理衣襟,昂首走了出去。
我立即跟过去,却被家丁堵在门口,这些人一瞬间好像都不再认得我。
深夜,呜呜咽咽的、凄寒的啼哭声从庭院里传来,我心中一紧,恰时传来慕宛的声音……
慕宛趴在门口娇弱道,“长姐姐……长姐姐,爹爹没了,爹爹没了!!”
这个消息如惊雷,“轰地”炸开了我的思绪。
我拼命晃动着门窗,“爹怎么了,快放我出去,让我去见爹!!”
慕宛带着啼哭,抽噎道,“长姐姐,还有一件事,你要撑住啊,顾家……顾家已经退婚了!!”
这个消息让我连锤门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他都不相信我?!
这个我深爱的、深深相信的男人,竟然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慕宛坐在台阶上呜呜咽咽地哭,我坐在里面,眼泪珠子也再止不住。被冤枉我不会哭,平生第一次被爹打我不会哭,可,得知爹去世,那个男人如此对待我,心痛得却只能用眼泪来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可并不是放我出去的,而是,让我永远也不能再出去……
宫里来人了,皇上身边的红人陈总管带来一道圣旨,一道催命符。宰相之女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宰相气绝,无论是哪一条,都是死罪一条。我已是重罪之身,也许顾家是为求自保,才退了婚事。
只见陈总管带着一行宫里人和二姨娘、北宫慕宸鱼贯而入。
“二妹,此刻你为何不说话?!这件事你和二姨娘已经筹划多久?”
我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像即将要被处死的人不是我。
北宫慕宸冷冷道,“姐姐犯下如此大错,竟会做出此等辱没门风的事情,妹妹此刻只有心寒,已无话可说。只是想奉劝长姐一句,如今还不知悔悟吗?”
说话间,北宫慕宸却从未低下那张俊脸,一如我对她的了解,永远的高傲。
只不过,我看清了她的傲气,却没看清她这个人。
“悔悟?!要悔悟的怕是你们母女吧!!”
二姨娘怒斥道,“小贱人!”
随后她伸手要甩过来,我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用力地将她推开。
“你……”
二姨娘丰腴的身子连连后退,用手指着我,瞪直了双眼。
“总管大人,您不是带来了圣旨吗?还啰嗦什么,快快执行,大人你也好回去复旨。”
北宫慕宸带着浅笑,说的话却是让我再次认识这个人。
“二姐,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能让人处死长姐姐呢?你疯了啊?!长姐姐,求求你了,你说话啊,求求总管大人,求求娘亲……”
慕宛巴掌大的小脸布满泪珠,抓住北宫慕宸的衣袖,不停地晃动。
二姨娘再次让人将慕宛抱走,宛儿奋力地反抗,嘶声裂肺的哭喊声打破老宅的宁静,在空气中回荡,惹人阵阵心寒。
陈总管叹道,“姑娘,好走!”
有人应声悬起了三尺白绫。高高悬挂的、飘荡的、数丈白绫,似毒蛇,触目惊心。
我没有再去看北宫慕宸母女二人一眼,从容地提起裙裾走上踏椅,很快,我便可以和爹再次相见了。
可那个至今不再露面的男人,此刻却仍让我心心想念。
月下花前,君曾相约,得此佳人,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那誓言还在,那柔情还在,可人,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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