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天空竟又开始下起细细的小雨。王府中,我屏退了旁人,只着一身青衫,静静的呆在这偌大的房间中。
绮罗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紫灵不断的嘟囔,最后,反而是紫陌烦了,轻声斥责了她,“紫灵,你这性子,也是时候改一改了。公主是个仁厚纯良的,可我们做奴婢的,应该记住自己的身份,应该牢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觉得呢?”
紫灵又抱怨了几句,可渐渐地,声音小了下去,我闭上眼睛,隐约可以听见街上传来的丝竹鼓乐之声。
暮然,天边一声惊雷,我睁开双眼,眼中看见的还是一片黑暗。
突然想起他来,也不知他会不会找上这里,他是那样的肆意乖张,又手握重兵,我知道,他的身份必然不凡。忆卿死后,我就怀疑过他,有太多的疑点,可那时的自己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也不曾想到自己竟会有与他再见的可能。
如今的我,连相貌都已经彻底改变,他竟还能认得出自己,那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只需一眼,便会认出自己?
那时的我又该怎么办,还能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面前,问他,为何要派兵去水月庵;为何要在决定赶尽杀绝之后还要送自己一块玉佩。
他认出了自己之后,又会不会为了顾及自己的皇家尊严、天子风范,亲手杀了自己?
我真的不敢想,也不想想,事到如今,我仍不敢相信,那样笑着对我说“真乃是天下的奇女子“的一个人,为何却成了双手沾满血腥的残暴君王?
我的心,真的好痛。
我摸索着前进,绮罗告诉过我,右边往前十步,是一架画着百鸟朝凤的屏风,屏风旁边往左三步便是黄花梨做的圆桌,早已习惯在黑暗中一个人行走,那里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可明明了然于心的路数,却因脚下的步伐一乱,出了状况。
“公主?”
“公主!”
实木撞击地面的巨大声响,将门外的人统统吓了一跳,开门声响起,与我的痛呼声同时绞在一起,绮罗走到我旁边的时候,我正捂着手肘,疼极,却没有出声。
“公主,你还好吧?”
我一抖,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时,我的另一只手,已经覆在了她的脸上。
伴随着绮罗的痛呼,我的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与此同时,我的兄长也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房间。
“这是怎么了?”
我苦笑,“还能怎么,就跟你看见的一样,一个瞎子,就连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只能给你们添乱,你是不是该高兴,你大可去向你的大人爹爹告状,像我这样一个废人,活着也不过就是浪费粮食。”
在说道“废人”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不停往外冒,而那个本该取笑自己的人,竟想也不想的一把把我拥在怀中,说道:“那又如何,你还是这王府的公主,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的思绪混乱,只是不停的掉泪,想也不想的就将他推离,捡起身边的一个茶杯就扔了出去,说道:“出去,出去,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我听见一声闷哼,还有一声很沉重的关门声,然后,我依旧坐在地上,任凭泪水将我的胸前打湿,手中却还是牢牢的抓着那块玉,我真怕,他们会看见这块玉佩,尤其是我的大人爹爹。
而门外,所有的人全部低着头,好似没有看见大人红肿的额头以及满脸的茶叶,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怎么看?”
悦也不过十七岁而已,但早年丧母,又在战场呆了十年,从小又是在宫中长大的,手段心性自然也比同龄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变成了大圣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
此刻,他正皱着眉头,满脸焦急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耳中自然可以听见那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心下更是担心,却还是说道:“妹妹的眼睛,确实是可惜了。”
闻言,那人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若让我找到那人,我一定亲自挖出他的双眼,也让他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望着那苍白的背影,悦也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那人口中的“他”指的是何人。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虽是同父异母,但血脉相连的亲情毕竟血浓于水,自己一直想象着何时才能见到这个妹妹,可没想到一见面,便听到妹妹差点惨死的消息,他马不停蹄的赶回王府,见到的却是已经再也看不见这世上任何美好的妹妹,这让他如何接受?可那又怎样,她还是他嫡亲的妹妹,他会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爱护她。
说完,他便甩袖离去,临去前疾言厉色的说道:“好好照顾公主,要是公主出了什么闪失,我绝不会饶过你们。”
下人“刷刷刷”的跪了一地,对于这个少年老成的将军少爷,他们总是很怕,甚至比大人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