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州府教驽台。
阵阵呼喝,人声鼎沸,人群里人与人摩肩接踵。人头涌动,仿佛乌哑哑一片黑色的海浪。
这次军擂征召民间好手不仅是一次盛会,更是关乎西陲边境国策。唐人尚武爱国,狄人进犯是唐人无法容忍的。
盛世之道,若和则可通商互利,若要战那就草木皆兵、寸土不让!
因此这已经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擂赛,更是一场人心凝聚的报国盛会。
钟震和庄禀粟齐步踏入教驽台周围临时搭建的看台中,小漪紧随身后。普通看台的高度比较低,角度不是很好。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在普通看台观看,尽管登不上最高处给那些特殊人士的看台,但也是中等偏上的看台,从这里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把正中央的教驽台上的景观尽揽双眼。
就在他俩正准备坐下身子时,一道笑声突然出现:“呦,这不是庄先生嘛?”
一名国字脸的紫袍中年正站在他俩面前,锦衣华服,囊香佩玉,一对凤眉入鬓,双目狭长好似蛇信,微微眯着,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庄禀粟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施礼,只张口道:“吕爷,不知道是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难道你不应该在你的吕府休养嘛?”
面前这人正是吕家实际的掌权人,吕四爷的大哥,吕家老大吕骓烨。
话说这人本来暗里收买金胖子,想要趁庄禀粟不备下黑手,不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自己受了点伤,还把自己的亲弟弟给害了。他此刻看到庄禀粟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姓庄的,你别高兴得太早。军擂期间禁杀戮,但是等军擂过去了,嘿嘿,”吕骓烨冷冷一笑,言语中把握十足,紧接着他又把目光盯向钟震,“我的弟弟就是栽在你手里的吧?你的命先好好留着,我迟早要亲手收回来的。”
说完,只见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走到远处另一个看台落座下来,刚一坐下来目光便又盯死了钟震二人这里。
他俩坐了下来,钟震看了一眼庄禀粟,突然开口道:“他哪来的自信?”
庄禀粟似乎也察觉了吕骓烨身上莫名不知缘故的自信,沉吟道:“或许……这几天里面吕家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而这变故……对吕家有利,对我们……或极为不利。”
“从你看来,他的修为可有变化?”钟震思索道。
“没有,他的修为似乎还弱了几分,中了我的暗手可没有那么好解决。”庄禀粟疑惑道。
“那就说明问题不出在他身上,”钟震思索了片刻,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要么是吕家老祖的境界突破了,要么就是吕家找到了实力极其强劲的后援。”
“我见过一次吕家老祖,”庄禀粟脸色严肃道,“他已经老朽到经脉硬化的地步了,功力十不存九,虽然有二境高阶的实力,但恐怕也只有中阶的战力。何况吕家是罗刹一脉,罗刹一脉法力阴寒,加上不修体术,经脉孱弱,一旦经脉硬化堵塞,便绝无破境的可能了。”
“那吕家就必然是有了极强的援手,既然他能笃定这个援手能解决我们,那么至少都要是有三境的高手出现,”钟震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向庄禀粟,“你一定要尽快查出吕家近期接触的势力,我感觉这次恐怕不只是一个三境那么简单,不然的话吕家不会这么有把握。”
“嗯,我知道了。”庄禀粟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招来身后立着的小漪,暗里吩咐了她几句,让她去查吕家的底细。
小漪从看台边上走了出去,匿去踪迹,以防吕家的跟踪。
日头移正,阳光照临大地,冬日里无端地升起了一丝燥意,众人或在看台或在教驽台周边围观着,声音嘈杂。
教驽台上,兵士林立,阵阵烈风撕扯着军旗,一片落叶都没有的台面上俨然有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嗖!”
一道黑色的枪影携着数道电光,以雷霆之势唰地一下深深地插进了教驽台的台面。
“噼里啪啦……”
蓝黑色的电光雷影在通体漆黑的长枪周身围绕闪现,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啪嗒……”一声轻轻的脚步声在教驽台的台阶暗处响起,尽管轻柔,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在场者的耳朵。
声音落尽,一道身披重甲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教驽台的尽头,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越过重重兵士的包围,踱步到黑色长枪之前。
惨厉漆黑的诡异重甲厚重异常,仿佛遍布着南征北战后留下的斑斑血迹,散发出一股凄厉残虐的杀伐气息,夹杂着尸山血海带回来的血腥味,猛地向着台下所有人逼迫开来。
一张邪气凛然的狰狞鬼面扣在吊翎天冠的下方,遮住了此人的脸,也就掩盖住了他的身份,使得外人无从得知他的身份,更是平添了一份冷厉果决的气质。
望着教驽台中央立着的这道身影,钟震似乎有些疑惑爬上额头,这道身影隐隐让他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觉,但又好似并不熟悉。
正在这时,只见那身披重甲将军模样的人立在中央,突然出手,拔出插在台面上的长枪,带起他一阵沙尘。
一个转肘,半空中雷霆乍现,枪尖微微晃动,立时挽出枪花朵朵,煞是好看,引得台下有人喝彩连连。
“哧……”
兀地,全场气氛猛地凝滞,一刹那间仿佛降到了冰点。
“本统制,为大唐黑魇军长枪营统制暨从五品游击将军。”那黑甲将军忽地开口道,言语之间冷漠非常,仿佛不带有人类情感。
却不曾想,他这一开口,看台上的钟震身躯猛地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怔在原地。
“招贤二年,西南十万山有妖帝携四大妖将犯边,太尉大战妖帝,我受命诛杀赤翼蛇将。我与此妖战二百七十六合,终斩其于断宿渊附近山壁。”
这人此时是在宣讲自己的辉煌战绩,想要以此震慑台下群雄。
“此妖,修为已渡过肉身二劫,为四境涅生三般若。”他冷声道,台下之人俱都倒吸一口冷气,江湖间二境为雄,三境为王,四境已是脱凡入圣的境界了,可就是这样的绝顶高手依旧败在此人手下,其强大可见一斑。
“本统制近日领受圣命,在此督察军擂事务。既是军擂,今日我便立下军令三条:有故意扰乱者,斩!有借擂报私仇者,斩!有抗命不听者,斩!”
一连三个“斩”字,冷厉决绝,显现这位黑魇军统制杀伐果决的性格,以及对待军擂事务一丝不苟的态度。
原本嘈杂的人群立刻都肃静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惹得这位阎王爷不开心。
这倒不是因为这位统制的几句话就使得众人这般表现,背后主要还是黑魇军的威名导致的。
毕竟是大唐最神秘的一支军队,当朝太尉的亲卫军,之所以成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靠的就是传闻中森严如铁的军纪,传说违纪者要受尽三刀六洞千刀万剐之苦才能咽气。
就在这时,只见教驽台外的军队之中,有军士猛然射出一只穿云箭。
“嗖!”黝黑的铁箭爆射如云间,倏而在空中炸裂成一团紫色云烟。
那黑魇军统制抬头望见信号,立刻将手中长枪一竖,枪尖微沉,指向天空。
“即刻起,”他沉声道,“青州府征西军擂正式开始!”
言罢,只见他暴掣长枪,飞投而出,正中在教驽台边一杆挂旗的旗杆之上!
“啪!”绳索断裂,“唰”的一声,一面黑红大旗忽地垂落下来,上面草书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字:擂。
“君不见,黄沙百战穿金甲;君不见,甲光向日金鳞开。君不见,胡天八月即飞雪;君不见,大漠狼奔落日圆。”
琅琅的诵读声从教驽台四方升起,一排排方冠深衣的儒生童子从教驽台后面鱼贯而出,神情肃穆,默念诗文有如拜祭圣人。
“君不知,四夷之邦未肯臣;君不知,八州之地不来贺。
强盛如大唐,将相相和如这般携手共济天下,仍旧不能得到整个天下,甚至有大德曾言,天下九州,大唐不过居其中之一。
“君可见,诸蛮不识仓颉书;君可见,四夷啖肉带生血。
“君可见,黄沙烟瘴不食粟;君可见,百姓涂炭无生天。
“美哉大唐兮有山河,惊丽奇险兮甲世间;威哉大唐兮有盛世,海晏河清兮开太平。
“壮哉大唐兮有猛士,猛士威武兮战沙场;伟哉大唐兮有龙城,龙城万里兮守边疆。
“我辈童生问一句:
“敢问天下归何所?必教九州开唐天!”
“轰隆隆!”
“天”字音落,台上的将士执起腰间鼓槌,向着身前一面面大鼓锤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鼓声震天,仿佛沙场之上击鼓出兵,狼烟四起,刀光剑影,万马奔腾,喊杀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