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云青河算是弄清楚了,原来今日所谓之宴席,纯粹是沈家向权贵们展销舶来品的幌子罢了。
他粗略的算了一下,光是从他进来开始,沈家便已有数万两入账,当真不愧为江南首富。更令他诧异的是,在沈家小姐介绍的物品中,居然还夹杂着一副赤顶银针,不过似乎并没有人想要买它。当然,云青河就算想买也是买不起的。
令云青河略微有些不屑的是,其中明明有一些毫无用处之物,偏惹得几个富商相互叫价,似乎来到这个宴席上,不出高价带几件商品走,会掉了自己的身份一般。
未几,一群身段娇弱的年轻女子缓缓向宾客走来,她们额头微倾,口中皆含笑意,举止轻柔地将一道道山珍海味给端至桌上。
一眼望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珍奇野味,美酒蔬鲜,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这样一顿宴席,放在寻常老百姓的眼中简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东西,但对于家财万贯的沈家来说,却是九牛一毛。
顷刻间,美酒佳肴均已备齐,只听那台上的仙子笑道:“今日沈家能请得诸位贵客莅临,真是荣幸之至,小女子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望诸位贵客海涵……”
还未等主宾之间客套几句,门口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
“郡主,您真的不能进去啊,郡主……”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带云青河进来的那位白帽小哥,只见他弓着身子,迎着一群府兵倒退了进来。
领头之人,是一位绝美的年轻女子,她有着一头并不算太长的秀发,没有发簪,没有成辫,而是用一银冠将长发高高束于脑后。
令人称奇的是,她虽有着媲美沈家小姐的容貌,却妆容素淡,竟未戴任何首饰!
而最最令人惊讶的是,她那白色的貂裘披风之下居然是一身……银红戎装!!
女子走入大堂后,手中的龙纹长剑应声而出,搭在了白帽小哥的脖子上,冷冷道:“此剑乃皇上所赐,若是你再敢挡我,就算在此杀了你,也无冤可诉!”
待白帽小哥软着腿离去后,女子持剑而立,那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眸一一扫过众人,好不神采奕奕,好不英气逼人!
在座宾客虽多为贵妇,但也不乏陪同而来的官员,全场竟无一人能压得住她的气势,而相貌本在伯仲之间的沈家小姐,竟在她的英气之下,也略逊半分。
“是芷寒郡主!”一位太常寺少卿说道。
“芷寒郡主竟如此美丽,原来‘南林北沈’这句话当真不假。”与少卿同行的夫人答道。
众人行过礼后,沈若溪莲步轻移,她扫了一眼郡主身后的府兵,嫣然一笑:“不知道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
林芷寒,云南黔宁王之女,也是现任黔国公之胞姐,数年前接皇上旨意,独身迁居于京城,皇上一见她便甚为喜欢,于是将她封为了郡主。
或许是因为林芷寒和沈若溪同为京城绝色,又分别住于城南和城北,于是便有了“南林北沈”这一说。
芷寒郡主微微一笑,将御赐宝剑入鞘后绕着沈若溪转了一圈,她虽然对沈若溪的美名早有耳闻,但她从未与其有过接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实乃一倾城绝色。
打量完沈若溪后,芷寒郡主气势一变,双目如炬般盯着她那掩饰着慌乱的眸子,冷笑道:“若是被你知晓,又如何来抓你现行?”
听完最后一句话,原本被郡主锐利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的沈若溪一愣,她缓缓抬头,蛾眉微蹙,神态中似乎带着一丝怒气,问道:“郡主此话何意?”
芷寒郡主闻言轻笑,她将目光移到宾客饭桌上的舶来品,英眉一扫,厉声道:“大宁律,除朝贡与广州官运外,实行海禁,禁止海岸通商贸易。今日你在此大肆贩卖走私而来的舶来品,便是公然藐视我朝的法度,居然还敢问我此话何意?”
买卖走私舶来品,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随着皇上日益衰老,近年来,对海运走私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原本是贵族圈心照不宣的事,遂众人不知这芷寒郡主为何要闹这一出。
沈若溪闻言,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沈家既然敢公开设宴,那必定是上下皆以打点妥当。不过此刻若是要反驳郡主,人家还真没说错,若是不反驳郡主,便是默认了走私一事,无奈之下的她只好说道:“此些物件皆是以往沈家收藏的一些官货,小女子偶然听起几位夫人对这些洋玩意也感兴趣,便在此设宴款待,又何来走私一说?”
“沈小姐说的不错。”
“正是,正是……”
满座宾客皆附和道。
“哼,是吗?”芷寒郡主冷笑着向前走了几步,硬生生的将沈若溪逼退,随后骤然转身,下令道:“是官货还是走私货一查便知,来人,将沈小姐请回去!”
芷寒郡主一声令下,便立刻有府兵上前,欲将沈若溪带走。
云青河眉宇一拧,心中暗道:这郡主也未免太过霸道……
虽然云青河对郡主的做法有些不满,但有自知之明的他并没有逞一时之勇。
幸好与云青河想法相同的不止一人,只见宾客中有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站起了身来,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满:“郡主,就算您要拿人也应该通知衙门,携衙门的官兵而来,带着自己的府兵闯进私人宴席里拿人,似乎有些不妥吧。”
本已准备离去的芷寒郡主再次转过身来,她望了一眼男子的官服,轻笑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行了一礼,朗朗道:“下官谢宸,乃是户部郎中。”
芷寒郡主微微点头,仿佛若有所思:“嗯……也是,只有户部这种肥得流油的机构才能进得了如此奢华之地。
“不过……”芷寒郡主话锋一转,毫不掩饰她脸上的嘲讽之色,冷笑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也配教本郡主做事?”
“你……”户部郎中脸色涨得通红,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姨太,再看了一眼正在憋笑的宾客,心里一火,硬着头皮说道:“郡主,你如此言行,难道就不怕下官参你一本吗?”
“参我?哈哈哈哈……”芷寒郡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白色披风一抖,将剑柄指向谢宸,不屑道:“今日众多人在场,你最好立刻回去参我,若只是呈口舌之勇,连本郡主都替你丢人。”
“好,好,好!今日有诸多人证在场,老夫这就回去写奏章。”谢宸气的一脸直哆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拂袖而去。
芷寒郡主盯着谢宸离去的背影,嘴角抹上了一个神秘的弧度。
这一个细微的表情恰恰被云青河看见了,他皱眉望着那不可一世的郡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芷寒郡主发现了在人群中打量她的云青河。
是他?没想到他也在这。
芷寒郡主含笑轻轻点头,像是在与云青河示意。
云青河微微一愣,暗道:她难不成是在跟我打招呼?
随着谢宸的脚步,角落里的沈家下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沈若溪阴沉着脸,一抖香肩,避开了府兵的手。
芷寒郡主见状,立刻走到了沈若溪的身旁,冷冷地盯着那几个府兵,沉声道:“本郡主是让你们请沈小姐回去,难道你们今天都没带耳朵出门吗?!”
那几个府兵闻言,皆吓得半跪在地。
训完府兵,芷寒郡主转颜一笑,一手负背,一手示道,对沈若溪说:“沈小姐,请把。”
“哼。”沈若溪轻哼了一声,便径直向外走去。
眼看宴席的主人已然离去,众宾客也不愿继续留在此处找晦气,便起身尽散之,只可惜了这一桌佳肴,尚无一人动筷……
出阁之后,云青河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一趟城北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