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觉得能让周宁大吃一惊,就颇感舒爽。他解开打结的绳子,扯掉布袋,就见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蜷缩在那,嘴里堵着麻布,身体不断挣扎,眼中带着仇恨之色。
周宁定睛一看,觉得面熟,再细细一看,惊觉认识,原来是上午那死者家人谈判代表中的年轻男子,名叫邓征,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一旁的张虎显然不认识,一脸茫然。
陆冲豪气地解释道:“抓这厮还真不容易,跟在后面几个街道,才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把他擒住。没想到这厮怀里藏着利刃,看来欲有所图。”
周宁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厮定是打算混在人群中,意欲刺杀自己。看来对方不仅在四周布置了眼线,而且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这反而又说明了对方是一个不折手段的人。看来自己需要时刻防备。
想到此处,周宁叹道:“对方定有眼线,知道我等的一举一动。而且,对方已经有了杀我之心。这次多亏了陆兄弟了,否则我必难逃一死。”说着,他看了看地上还在挣扎的邓征,森然道:“此贼定要严加拷问。”
张虎这时才明白过来,连忙道:“姑爷,要多多小心。我这就从十八卫中抽出武艺最高的两位,来保护你。再抽调赵家护院到你府里,保护周全。此等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让你出了闪失。”
陆冲指着地上的邓征道:“这厮该如何拷问?”
张虎冷冷地道:“就交给我吧。不走一遭十大酷刑,这厮不会吐露实情的。”
陆冲看着对面说出此等狠辣之话的老人,心中一凛。这时,周宁忽然察觉,自己忘了相互介绍对方。
于是,周宁把陆冲和张虎相互介绍了一番。张虎带着笑意,赞了一句“好身手”。陆冲也是回敬一句“比不过张三爷的本领”,接着二人相望一笑。
周宁夹在中间,无法理解这时代武人相见时的说话方式。
紧接着,张虎又把那厮打晕,装入了布袋内,放到木轮车上,推着走了。周宁和陆冲相送,之后,转回到府里。
一下午的时间,都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显得很平静。周宁与赵玉致三女难得安静地待在一起,简简单单地聊着些话。
陆冲一人无聊,悄悄巡视赵府的四周,倒是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物。陆冲抓了其中嫌疑最大的一个,弄到府内一问,才知晓是黄四郎派来盯梢的。
等把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放走之后,再到周府四周巡视一番,那些可疑的家伙早已消失了人影。
这事周宁也已获悉,但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对方故技重施,又弄出个黄四郎来迷惑自己一方。对方这一手段,极像前世见到的传销组织,一级一级的发展下线,等追寻到源头,非常的繁琐麻烦。
这也仅仅是一个小插曲。
到了傍晚时分,张虎终于把拷问的结果带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那泼皮蒋成。除了那泼皮之外,还有十几个护院,两个身体修长双眼爆***光的三十岁上下的汉子。
陆冲自告奋勇地带着这十几个护院去布置周府的防护。
剩下的那两位定是赵家蓄养的死卫。张虎介绍了名字,一个是赵大,一个是赵二,似乎只是个简单的编号。
周宁本想打好关系,客套几句。但看这两位一脸冷漠,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让他有了无处下手的感觉。这才恍然,赵老太爷是把这些人当成了杀人机器在培养,忠诚残忍冷酷和毫无感情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周宁收回目光,又好奇看了看一旁的蒋成,看其气色不错,带着一脸献媚的模样。若是不知其身份,定然以为是一个人畜无害、傻乎乎的猪头三,
周宁本以为蒋成定是被拷问的不成人样,居然还是这般完整的模样,好奇地问了张虎一句,才知晓这厮怂人一个,不打自招了。或许,这也是他能够活这么多年的一个本领。
蒋成看对面两人谈论自己,立刻热脸贴过来,献媚道:“大官人,小人已经投靠了张三爷,这次来是帮你们对付敌人的。你们的敌人也是小人的敌人……”说到这,居然哽咽起来,又道:“他们居然把我唯一的亲弟弟杀了,还有我弟媳。此仇不报,我蒋成死也难安啊……”
周宁与张虎对了一眼,张虎肯定地点了点头。周宁转眼看着伤心难过的蒋成,觉得这一刻的他终于有了一点“人”的感觉。
亲人被害而亡,伤心和愤怒夹杂,在所难免。不管这蒋成是不是一个全然不顾、忘恩负义的小人,至少现在来说还算良心未泯。
周宁安慰了几句,让家仆钱二带着蒋成下去,去找陆冲安排一下。现在他要和张虎单独密谈。周宁先是把陆知州和字条的事告诉了张虎,却发现他一脸古怪的样子。周宁疑惑了一下,就被张虎转移了注意力。
张虎把拷问的结果说了出来,简要地道:“那郑宝确实是到府衙大牢里的那位,再次询问的结果还是受黄四郎指使。而蒋成也是受到黄四郎的指使,到江宁火锅城闹事,只是没想到对方布置了一个局中局。之后,蒋成带我去抓黄四郎,可惜早已人去楼空。至于那个刺客,倒是挺硬气,最后还是招供出来。那厮不叫邓征,而是赖八儿,流窜到江宁的惯犯,也是受到黄四郎指使。”
周宁越听越怒,己方简直被对方当猴耍,咬牙道:“欺人太甚。从郑宝开始布置迷局,现在又弄出了个黄四郎。下午的时候,陆冲从周府四周看到不少可疑的人窥视,抓了其中一个,居然也是黄四郎指使。”
“好一个黄四郎!”周宁一拳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声,疼痛浑然不觉,显然动了真怒。
张虎看周宁失去了镇定,慌忙宽慰道:“姑爷,不必动气。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实施下去,定然让对方不知所措,自乱阵脚。”
周宁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开始思考了起来,良久后,才沉声道:“看来也该我们布置一个迷局,让对方尝尝滋味了。”
张虎神色肃然道:“姑爷,请说。老头子唯马首是瞻。”
周宁附耳过去,仔仔细细地把自己刚才想到的方法说了出去。张虎听得不住点头,眼中泛出神采。
到了晚上。
周府内火把如长龙,众人嘶喊不断。接着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喊声。
周府外,一处黑暗的角落,蒋成浑身是血,骇然欲绝地看着身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无意中听到周大官人和张老头密谈内容,被发现之后,正要告罪解释。却见那周大官人居然拿着刀要杀自己。而自己糊里糊涂地在厮打中,夺过刀居然反把他捅死了。
捅死之后,惊骇欲绝,撒腿就跑。而那老头子张虎跑过来厮打,居然又把他捅死了。这……这……明明没想杀人的啊!从小到大,自己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啊!
蒋成大脑混乱,知道自己连杀两命,这下闯了天大的祸了。
后面渐渐有了人声追来,蒋成喘着粗气,像是失了魂般撒腿就跑。正跑着跑着,路过一处黑漆漆的巷子时,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蒋成正要尖叫,却被那人大手捂住了嘴巴。
看不清面貌,耳边只传来一声低喝:“跟我来,保你不死!”
那人说完,松开蒋成,转身疾步奔去。蒋成此时大脑不灵光,看有人要救自己,像是抓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追了上去。
天一亮。
周府开始布置了灵堂。
官府捕快被请来看了一眼,拿了周家的好处。然后又带着人匆匆离去,既然已经知道谁是凶人,也就没有必要细查,只要发布榜文通缉就够了。
张虎腰部受了外伤,不是很严重,被人掺扶着勉强站起来招呼客人。赵玉致、晴儿和玉儿披麻戴孝地跪在一边,伤心欲绝,不一会儿赵玉致哭晕死过去,急忙被晴儿和玉儿扶着到内宅去了。
二老爷赵益唉声叹气,不住的地摇头苦闷不已,想到这样一个顶梁柱般的人物就这样死了,以后赵家该怎么办?自己大哥该怎么办?
周通来到灵堂,看着棺材内被白布遮盖的周宁,老泪纵横,悲呼一声,声震整个灵堂,发出誓言,誓要找到蒋成,剥皮抽筋。
躺在棺材内的周宁一阵郁闷,他想不到这群人真会演戏,只是表演痕迹太重了。若是被隐藏在这些来客内的敌人探子发现可疑之处,那么这场局就白布置了。
此时,灵堂内的众多宾客,被周通的悲吼震慑住了。陆冲立在一旁不说话,也是一脸凄然愤怒之色。而甘九妹实在不是一个好演员,居然为了忍住笑意,把小脸蛋憋得通红,眼角荡漾泪水,让人看上去以为在为老情`人死去难过。
这次布局,知道内情的只有张虎、周通、陆冲、甘九妹、赵玉致、晴儿六个人。一起推演了好几次,周宁还帮助他们纠正了几处表演不到位的地方。而陆知州知道的较晚,却是大为赞叹“周郎在世”。
苏瑜苏学士、刘海和李钰等周宁熟悉的人,也相继到来吊唁,很意外地彦文台彦阁老也派人来了。
刘胖子居然很悲情地在周宁棺材旁读了一段自己写的悼文,四六骈句,抑扬顿挫,倒也其情可切。而李瘦子一边安慰着刘胖子,一边叹气叹个不停,直呼“老天无眼”、“贤才竟殁”。
躺在棺材内的周宁,被弄的既无语,又感动。无法明白这是真情流露,还是虚假作态。不过,能够做到这样,这样的朋友也值得交了。
就这样,二日内,周府哀乐不断,第一天来的人较多,第二天几乎没有人了。这两天两夜,周宁出棺材活动只有两三次,脸上的妆容被赵玉致画的阴森可怖,倒像是个活死人似得。
这两夜分别有两股高手试探,均被狼狈打发逃去。
这两天官府海捕公文已经贴出来。周通和赵家的江湖追杀令——悬赏千两活捉蒋成,也搅动了江宁城的整个江湖。
到了第三日清晨,周府出殡。
周家祖坟旁边立了一个新坟,新刻的墓碑上写着——周氏第十二代嫡子周宁之墓。
歪脖子树上老鸦嘶鸣,黄土里埋得却是另一人。
可悲的刺客赖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