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林竹得到的第二条圣旨是关于渊函,令其调离霜白林竹,升任中郎,负责国都防卫。消息传到霜白林竹的时候,大家纷纷想渊函道贺,因为这样一来,渊函几乎和阙疏相同品级,直属太尉府,前途远比在禁军要好得多。
渊函本人却喜忧参半,喜的是重新回到老太尉身边,而且虽然中郎官位不高,但由于负责国都防卫,升迁的机会比旁人多很多,忧的是就此不能常常待在阙疏身边,依从僮国法律,太阳落山以后,群臣就不可私下往来了。
前去向阙疏辞别的时候,渊函的脸上是带着淡淡的忧伤的。阙疏却明媚地笑起来:“从此以后,在人前,我要叫你渊函大人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以后未必都能常常见面呢。我总感觉有些担心。”渊函并不是在向上司辞行。
阙疏笑的更加明媚了:“我倒是觉得很好。你本就是胡咖缪大人麾下最有前途的参将,因为当年留下来陪我耽搁了前程,现在总算回归正轨了。我当然也希望你有个好前程。”
“我以后,可能不能常常到宫里来……”
“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以常常出宫去呀。对了,我听说,再过几天在最热闹的商街有一个庙会,你陪我一起逛逛好不好?我还没逛过国都的街市呢。”
渊函笑了起来,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阙疏生在宫里,对街市有着异常的好奇,虽然他不能常常入宫,但是能隔段时间陪阙疏逛逛街市也是很好的。
“好,一言为定。那么下官就正式向阙疏大人辞行了。”渊函故意略带轻佻的语气。
渊函离开霜白林竹以后就立刻前往太尉府报道。如今的太尉府和当年的营帐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当年出入胡咖缪的营帐只需要请近侍通报即可,如今则需要经过层层转达,即使他这个新来太尉府报道的属官也必须这样。
不过胡咖缪大人依然像当初一样爽朗,渊函比想象快地见到了上司。胡咖缪眯着眼睛,嘴角含着笑意,看着这位昔日最欣赏的参将:“我果然说的不错,以你很快就会得到回国都的机会。”
渊函也展颜一笑:“托大人吉言。如今回到国都,负责国都防卫。”
“嗯,国都防卫是个好差事,虽然事情琐碎,但却是武官升迁最快的途径,也不会浪费了你的才能。”胡咖缪笑着给渊函斟了一杯茶,“坐下说话吧,我想你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吧。”
“是。下官第一次来到国都,对国都毫无了解,如今接下国都防卫的责任,还真是有些不安。”渊函若有所思。
“哈哈哈。”胡咖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用太担心,今天晚些时候,我把国都防卫的一些材料给你送去,国都防卫和驻守边境差不多,首先注意边界线外不能有入侵,其次注意边界范围内的治安,管辖范围内的大小事情都归你操心,只不过边境外入侵的可能性更大,而国都的人口更多,内部的危险更大。”
“多谢大人点拨。”渊函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对啦,你刚来到国都,应该还没有住所吧。中郎也有中郎居住的规格,改天去看看宅子,找些家仆来照顾你的生活。”
“下官没有父母妻儿,一个人不需要太大的宅子,自己也能照料自己,不需要家仆。”
“你还是这个脾性。不过国都和边境不一样,在边境,没有战事的时候空闲多的很,有战事的时候就要奔赴前线,自然是不需要家仆,但是国都防卫琐事繁多,你需要家仆帮你打理,所以也要找个好宅子给他们住。”胡咖缪拈着胡须笑盈盈地看着渊函。
“是。下官没有想到。”
因为下午老太尉要觐见国王,所以渊函也没有跟长官多叙便告辞了。
自从当天晚间,老太尉着人送了国都防卫的历史材料过来,渊函便忙于新的职责。除了晚间研究这些材料以外,白天便亲自跑去各个防卫营,熟悉各个防卫营的情况,整顿纲纪……不过十多天的时间,便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防卫军也焕然一新,泾文甚是满意,胡咖缪老太尉也很为这个下属得意。
阙疏得到渊函的信,在离宫城不远的“汝南”食肆见面。阙疏到“汝南”的时候,渊函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一见面渊函便赔不是:“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不然早该陪你出来逛逛。”阙疏许久不见渊函,今日一见也很是高兴:“渊函大人近来在朝堂上可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呢。就连举荐大人的太尉大人,近来也更得陛下倚重,连当年从寒熏殿一路跟着陛下的太傅大人挑错都被陛下挡了回去。”
“你就别吹捧我了。要不是太尉大人指点我,我真是无从下手,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不是?”渊函半开起了玩笑。
“对了,我听太尉大人说,你要选个宅子,选好了吗?”阙疏眼睛亮闪闪的,饶有兴趣的问。
渊函笑了起来:“嗯,这就是我今天叫你出来的原因,我选了一个宅子,你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你觉得好,我就定下来。”
阙疏也跟着笑起来:“渊函大人办事真的很迅速。”
“去看宅子之前,我们先吃饱,然后从街市上一路逛过去。我听防卫营的人说,这家是国都人气最旺的店,清蒸鱼,油焖鸡,烤虾最是好吃。我这些日子,常常在宫里用膳,宫里食材虽然都是上等的,但是还有一班管膳食的御医,弄得口味很寡淡。我估计你也憋坏了。”
阙疏用力地点点头,虽然过去她在宫廷长大,但自从到了北方边境,发现还有这许多好吃的做法,近来也不太习惯宫里的膳食了。
说着店小二开始上菜,不一会便把桌子都摆满了,阙疏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会不会吃不完?”
“吃不完也没关系,难得出来一趟,要都尝一尝。”说着,渊函给阙疏夹了一只烤虾。
真不愧是国都人气最旺的店铺,口味比北方边境的将官们做的菜更细腻婉转许多。渊函看着阙疏一脸惊喜,不由地绽开一个宠溺的笑容:“防卫营的人说,国都还有很多其他风味的店,以后我们一家一家吃过去。”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出门开始逛街。说到逛街,阙疏心里不由地闪过两年多前的那个暖冬,但是街市上很多引人注意的东西很快夺去了她的注意力。虽然阙疏已经是17岁的大小姐了,但是依然跟在孩子们后面看竹蜻蜓,看糖人,看纸灯,看到有趣之处便拉着渊函分享她的惊喜,有什么没见过的好吃的也买上两份,和渊函一人一份,她不是在逛街,而是在弥补幼年时代的渴望。渊函见她开心,也乐得应和她,跟在后面买了很多小玩意,打算送给她图个乐子。不过看起来,她对杂耍不感兴趣,看了两眼就不再看了。
一条短短的南街两人逛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渊函已经满手都是小东西了,后来又买了个盒子装起来。
南街的街尾,明显僻静起来,渊函选的宅子就在这南街的街尾,延伸到后街,正门在南街的侧面背人的地方,不过看起来,这地处闹市,却闹中取静的好宅子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人住了,里面的树木很久没有修剪,显得繁茂而杂乱,砖墙斑斑驳驳。
阙疏笑着问道:“这地方也亏你找。地段是很不错,不过好像看起来荒芜了很久,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怎么会有问题?这是我一个朋友的老宅子,因为他调去做地方参军了,家里长辈也都不在了,这宅子空了许久,想出手,你看看好不好。”
正说话间,街角突然冲出一个男人,慌慌张张不知要往哪里跑,后面追着几个兵士一样的大汉,在这少有人来的僻静之处抓住前面的男人便是一顿拳脚,为首的大汉一边拳脚相加一边厉声问道:“交不交出来?”男人咬紧牙关不肯做声。
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你以为你不交出来,我就找不到吗?”
男人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怒吼道:“家妹已经定亲了!”
阙疏和渊函已经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个没人住的宅子竟成了欺凌百姓的地方。渊函将装着小玩意的盒子塞到阙疏手里,冲上前去:“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大汉这才发现旁边有人,其中一个个子小一些的冲到渊函面前:“什么人管老子的事情?别怪老子不客气!”
为首的大汉也放下他们抓住的男人,走上前来:“老子找老子快过门的媳妇儿,外人不要插嘴。”
渊函冷冷哼了一声:“怕不是这么回事吧。我劝你一句,若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就高抬贵手,免得你自己也难堪。”
“我高抬贵手?那么我媳妇怎么着落?”大汉一眼看到旁边的阙疏,“要不你把这个丫头送给爷,我就高抬贵手,放了那个妞儿。”
渊函迅速看了一眼阙疏,下意识地挡在阙疏面前。阙疏抱着玩具盒,冷冷地开口道:“这几位爷是城南防卫营的吧?”
一听这话,几个大汉顿时愣住了,国都军士很多,隶属不同的府邸,地位也高低不同,但是装束差不多,一般人看不出区别,这个丫头能一口准确说出他们的来历一定不是寻常人。
渊函听到这话,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刚刚劳心劳力整顿过纲纪,得到朝野上下刮目相看,便在这街角让阙疏看到这不堪的一幕。
阙疏看他们的反应,知道自己判断没错,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渊函大人在治军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今天是被我看到了,若是让太尉大人看到,不知作何感想呢。”
被阙疏这样一说,渊函面子更挂不住了,亮出令牌,沉声道:“请你们回城南防卫营等待处置,在正式处分下来之前请在防卫营禁足。”
几个大汉一见,立刻下跪求饶。渊函不为所动:“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请你们回城南防卫营禁足等候处置。”转身,也不看阙疏一眼便走了。
阙疏赶紧跟上,心里有点后悔刚才话说的有些伤人:“你在生气吗?”
“我不应该生气吗?”
“是我不好,话说的太过分了。什么时候,总会有害群之马,只要处置得当,渊函大人还是那个渊函大人。”
渊函停下了,转身盯着阙疏的眼睛:“我不是在气你,我是在气我自己。我自得自满,以为自己真的能超越前人,没想到我只做到了他们表面顺从,骨子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阙疏仰头看着他:“你也不用自责,毕竟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好了,一会我送你回去,之后我去太尉府把这事儿处理了。”
阙疏理解他的心情,点点头。
城南防卫营的处分很快就下了了,防卫营军长治军不严降两级,当事人杖毙。行刑在郊外防卫营的营地当众执行的,几个当事人知道逃不过。当初为首的大汉在行刑期间,不停叫骂:“我不过是抢女人,就当这样的大罪吗?那些抢夺王长子王位的人,该当何罪?那些强夺他们领地的人,该当何罪?”
“你为什么不也去抢夺王位,强夺土地呢?为什么要用你小小的地位强抢民女,欺凌民众呢?”渊函发出了小小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