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蹩脚的涛族马戏演员
艾力多少还是受到了洛特里先生的惩罚：课下必须教同学如何施展藤蔓术，而这项任务却苦了艾力，他实在不知道施法的诀窍到底在哪里。
对他来说，召唤出一根蔓藤似乎是非常轻松的事情，到后来，他甚至不需要吟唱魔法，只要在心中想着那根翠绿的藤，它就会从脚下的地面钻出。
这让接受他指导的一帮同学羡慕不已。而眼红归眼红，当他们按照艾力所说，心中想着蔓藤时，却什么都不会出现。
用卓拉维尔的话来形容就是：实在无法对颜色像艾力头发一样的绿色枝条提起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艾力的表弟能够在他释放的火球下幸免于难。所以学不会就学不会吧。
对艾力来说，这一周确实过得不怎么愉快，先是和可恶的吸血鬼干了一架，还输了。又因为自己召唤蔓藤袭击同学而被罚做助教。
然而，当周末早上，昆塔大叔一只手扶着肩膀上崭新而又黝黑锃亮的魔法缝纫机，另一只手捏着皱皱巴巴的马戏门票踏进旅店大门时，艾力一切心中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他兴奋的从老爹的手中抢过门票，咧着嘴吼了一句谢谢就冲出旅店，完全忘记问老昆塔是否累了或是有没有吃早饭。更让老矮人郁闷的是，火急火燎奔出去的艾力差点撞到自己，吓得他连忙扶住了肩上的缝纫机。
一溜烟冲向蛋糕店，因为是早上，还没到，就闻到刚出炉的糕点香味。艾力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门票，冲着店里忙碌的希风喊着：“走啦，去看马戏咯。”
希风用小手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似乎是没有听清，她茫然的问自己的朋友：“什么事匆匆忙忙的？”
“去看马戏啊，马戏，你忘了，我答应过你的，涛族的水花剧，我爸买好了两张门票！”
“会很贵的吧，艾力，而且，你看到了，我刚做好了糕点。”
“糕点每天都可以做，门票可不是每天都有，好啦快走啦。”没等小女孩再反驳，艾力就从门后找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了门外，然后拉着希风的小手跑出了蛋糕店。
城市的西南角，是一个废弃的食堂，砖墙已经破败，屋顶也破了一个大洞。食堂的大厅遗留下了散乱的石桌椅，与其说是桌椅，不如说是一个个或高或低的石墩，窗户也早已只剩下一个个方正的大窟窿，一排排，像是老人掉光了牙齿。
最早这里是城防军就餐的地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遗弃了，于是乞丐和无家可归的猫狗占据了这片空间。
半年前，涛族的浪人马戏团来到了蒂纳城，支付了极少的租金后，将这里改造成了马戏团的演出大厅。石头桌椅早已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排成几排，屋顶和破掉的窗户也用厚重的油毡布糊上。原本打饭的窗口，被全部拆除，安上了简单的舞台背后挂上了黑绒的背景布。
与其他城市正经的大剧院相比，这里的简陋程度已经不能用破烂不堪来形容。演员的阵容，也绝不是惨淡可以概括的了，加上团长，只有5个人，哦，对了，还有一只类熊海豹。
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蒂纳城来往的冒险家，是没有心思观看所谓的表演，即使坦帕城最著名的歌者亲临，唱出了魔幻赞比斯Zane-Beadles咏叹调，也无法吸引他们。对渴望发财的人来说，柯蒂斯山里的稀有矿藏和宝物，远比所谓的艺术要可爱的多。
真正的观众，是城中常驻的百姓，而且，肯定是那些自诩身家殷实的住户，毕竟两个金币一张的入场券，完全可以换成三斤多树蜥肉，或者十几斤粗粮，对于老百姓来说，看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浪费做生意的时间，而两个金币更是浪费粮食。双重的浪费意味着双重的犯罪，而大家可都是以老实人自居，哪能做“犯罪”的事情呢。
不过毕竟还是有爱看热闹的家伙，当地富户的家眷子女，就是光顾这里的客人，马戏的噱头，也被他们拿来当做与邻居闲聊的资本。尤其是那些孩子，更是会在观看完过后去学校吹嘘，显示自己的高贵和见过世面。
在演出大厅黑色幕布的后面，有一块不算太敞亮的空间，是演员的休息准备区域。团长是个粗壮的涛族中年男人，除了微微泛蓝的肤色和耳后一片不起眼的腮之外，与一个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知名的海兽皮坎肩没有扣子，露出了健壮的肌肉和胸前隐隐浮现的鱼鳞。两臂上纹着狂野的鲨鱼刺青。
他的身边，站着三个年轻的涛族人，两男一女，类似的装扮。
在他们对面，是个明显岁数小很多的家伙，与自己的族人不同的是，这个小家伙，皮肤的蓝色不太明显，耳后的腮也只有浅浅的两道缝，甚至都没有形成明显的腮裂。更奇怪的是，他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每个眼球中，有三个瞳仁。仔细看上去，瞳仁在慢慢的转动，有些可怕，又有点可笑。
“威弗列德Winfred，”团长用浑厚的嗓音叫着小涛族人的名字，“你到现在还没有学会最简单的凝水术吗？”
“团长，我应该是学会了，你瞧。”说罢，威弗列德抬起手来，默默念咒，身前慢慢凝聚出了透明的水团，水团漂浮在空中，慢慢的变成了一只小鱼，然后又变成了小鸟，扑弄着翅膀。
明显看出，这个孩子对水团的掌控并不够熟练，所以鸟儿只是飞出去一米左右的距离就噗的一声重新化作一团水跌落到地上。
团长和几个伙伴看到了孩子的表演，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安慰他有些进步。
听到了团长的鼓励，孩子有些开心的扬起了脸，但是想到一些事情，又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
“好了，捷德Jade，你们三个准备一下，一会要开始表演了，威弗列德，准备好道具。”
语毕，大家纷纷忙碌起来。
艾力和希风入场的时候，演出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高高低低的石凳上，三三两两的几个观众。除了气喘吁吁有些兴奋的两个孩子之外，其余的人看上去有点兴趣泛泛的样子。
没过多久，演出正式开始，一阵紧密的鼓点响过之后，马戏团的团长拿着魔法扩音虫走上了台，非常绅士的向台下不多的观众鞠了个躬，然后用他厚重的嗓音做了开场白。
艾力的激动情绪明显还没有放下来，他依旧抓着女孩的小手，扭头说道：“看，要开始了。”
希风冲他浅浅的一笑，然后两人集中精力看起了表演。
首先上场的是一只类熊海豹，两只粗粗笨笨的后腿长着肥厚的脚蹼，前肢却有着熊一般的利爪。摇摇晃晃走上台后，竟然慢慢向观众鞠了一躬。随后接过团长扔上来的皮球还是耍弄。
对于没有看过表演的两个孩子来说，这足够新鲜，不停的笑着，而其余的观众则皱起了眉头，有个小胖子甚至嘟囔道：“又是这头笨熊。”
随后的水魔法木偶戏，更是让艾力他们开了眼界，虽然故事老套，但是水元素凝结成的场景和小人惟妙惟肖。可是对于老观众来说，这样的表演显然无法满意，渐渐的嘘声起来了，有人扔了一个苹果核，砸中了水元素凝结的小人，水花溅开，表演被中断了。
“下去吧，”有人喊。“连续三场都是一样的，没点新鲜的东西啦！”
团长有些郁闷的上台，带着歉意的笑容对着零散的观众，
“感谢大家的厚爱捧场，但是水花剧的排练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新剧目正在编排中，下次大家一定能够欣赏到，还请各位包涵。”
“上次就说下次能看到，上次的上次好像也说了。”有人不满的叫到。
“我觉得挺好看的。”艾力对大家的态度有些不满，他替马戏团鸣不平，更重要的是，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断，让他非常不爽，这两张门票可是他向父亲央求了很久才得到的。
“这不是昆塔家的小鬼吗？你说的好看可是用两个金币换来的，再说了，鲸鱼肉再好吃，让你连续吃一年也会吐。”
“可是我还没到吐的时候，就被你们打断了，我和你们一样花了金币。”
“你要这么说，我都来了三次了，每次都是一样的节目，我的金币谁来赔？”
看到大家争执不下，团长感到有些为难，虽然已经预料到大约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不过真的处理起来还是感到棘手。
继续僵持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团长最终做了个为难的决定，所有观看演出的群众，每人退还一个金币。而演出因为被打断，也很难继续下去，何况多半人已经没有了看下去的心思，几个臃肿的妇女带着自己的孩子，抱怨着为什么不是退还全部的钱，一边说着，一边挪动着自己胖胖的身体，走出了马戏团。
艾力没有要回属于自己的钱，虽然对他来说，两个金币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零花，他依然没有那么去做。看到几个演员有些沮丧的聚在台上，他主动走了过去，微笑着鼓励：“先生小姐们，其实你们的演出真的很精彩，我也学过魔法，可是我没想到魔法可以释放的这么美妙。不过说真的，为什么不多准备几个节目呢？”
团长看着这个身高只有5岁孩子那么大的小地精，叹了口气：“谢谢你小鬼，不过排一个新的节目，没那么容易，其实我这还有几个剧本，不过需要的演员要多一个。所以我们人手不够。”
这时，幕后走出了威弗列德，他来到团长的身边，鞠了个躬。
“都是我的问题，我在努力，团长，你看，我已经能释放出凝水术了，我只是需要再熟练一些。”
仰头看着眼前的涛族小孩，艾力感到很惊讶，因为威弗列德带着黑色眼罩。
“失明了也出来演出吗？哦，不好意思，我是说，如果你的眼睛不太方便也没必要这么拼吧？”
几个同伴看到艾力误会了，都笑了起来，团长假装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威弗列德不是失明，只是，眼睛看上去和其他所有人都有点不同，所以才—”
“不同？能让我看看吗？”艾力好奇的问。
威弗列德无奈的挠了挠头，对于他来说，一双眼睛已经吓到过很多人，他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依然有点不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比较帅气罢了。”说罢，慢慢的摘下了眼罩。
“天哪！”脸色苍白的希风捂着自己的小嘴，下意识的躲到了艾力身后，不过似乎艾力无法完全挡住她。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讲，威弗列德所谓的帅气确实有点骇人，用客气点的话说就是：我实在无法欣赏你狂野的美。
看到涛族男孩眼中慢慢转动的瞳仁，艾力也是吓了一跳，他嘴角微微抖动的撇着，声音有点干燥，使劲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表达心情，最后只好无奈的摊了摊手低声道：“确实挺有特点的。”
…………
对于少男和少女来说，这一天的确过得与众不同：他们欣赏到了美丽的涛族木偶剧，虽然没有演完，但真的是棒！另外还看到了那个有着神奇眼瞳的涛族少年。当然了，对于蒂纳城的居民来说，什么长相的生物他们几乎都领略过，所以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然而每日千篇一律的生活中穿插了这些事情，还是让孩子们很兴奋的。
令人庆幸的是，把希风送回蛋糕店的时候，还不到中午，那个懒懒的蛋糕店主，也并未过来。匆匆的进了店门后，希风继续工作，而艾力则回到旅店，一边帮助妈妈打理生意，一边兴奋的讲述今天遇到的奇事。
傍晚时分，正是小旅店最忙碌的时刻，住客与其他外来者们一道来到大厅准备进餐，艾力忙前忙后的跑着，却听到门外希风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走出门外，看到了小女孩熟悉暖暖的笑容，令人惊讶的是，后面竟然跟了个不速之客—马戏团的涛族少年。此刻的他又戴上了眼罩，老实的站在希风身后。
“怎么是你？”艾力略感惊讶。
小女孩伸出白净的小手，把自己的好朋友拉过来，非常小声，却又很认真的说：“艾力，他遇到麻烦了，所以希望你能想办法帮忙。”
“麻烦？我能做什么？”
“他被马戏团开除了。”
“我离开马戏团了。”两个人同时达到。
希风有些抱歉的微笑转头，看着涛族的少年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样说，可能会更惹人同情。”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艾力对吧？我叫威弗列德，前面见过。”
“你好。”两个小家伙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对方。
“我离开了马戏团，你也看到了，说真的，我有些另类，我学不好水系魔法，而且说真的那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不想吃白食，你也看到了，团长是个好人，但是我不认为他应该继续养着我这样的废物，其实，我也只是跟了团长一年不到而已，之前我就是四处流浪。”
“所以，我能帮你什么？”
“这个…”有点不好意思的威弗列德不知该如何张口。
“艾力，威弗列德暂时没有地方住，能不能安排在你家住几天，他说他可以打工的。”
“对对，我可以打工，就呆一小段日子，半个月？也许一个月？我最近会做做计划，想想下一步去哪里，不会叨扰你们太久的。”
“我没有任何意见，我去和妈妈商量一下。”感觉自己能多一个小伙伴，艾力有些兴奋，对于从小就受欺负的小地精来讲，希风之外能多出一个伙伴是很幸福的事情，而且这家伙还和自己有点同病相怜。
希风腼腆的笑着，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对于小女孩来说，多一个朋友也是非常幸福的事，她向介绍家人一样的和新朋友说道：“他总是这么急，不过艾力真的很好，他对我很好。”
时间不长，玛尔卡大婶扭出旅店，艾力跟在她身边，兴奋的指着威弗列德说道：“妈妈，就是这个家伙，我的新朋友威弗列德，他是涛族人，咱们城里那个马戏团的成员。”
妈妈仰头看着年轻的家伙，上下打量了打量，她尽量在自己的脸上堆出和善的表情，然后用长辈关怀的语气问道：“孩子，你遇到困难了？”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困难，只是，我从马戏团出来了，暂时没有下一步的计划，所以想在您这里借住一小段日子。”随后，他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几个银币补充道：“我这里有钱，不白住，而且我可以帮您干活。”
大婶很后悔开始的时候没有主动用一个金币打发这个小子，而是傻乎乎的问什么是否遇到困难，心里掂量着这个麻烦到底有多重，却估算不出来，理智的一面劝自己不要接受对方的请求，而感性的一面又对自己絮叨说，咱们矮人都是体面的，对于别人的请求回绝掉实在是没面子，再说，家里多一张嘴也没什么，这小子不是说了呆不了太久吗？
大婶脑海中的思想斗争转化成了阴晴不定的尴尬表情，而这一切都被懂事的威弗列德看在眼里，他有些黯然的说，如果真的不方便，那么叨扰了。接着就准备转身离开。
看着孩子失落的表情，大婶有些不忍，于是“矮人的体面”战胜了理智。她大方的拉住涛族少年的手，拽了回来，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哪儿的话，来住就是了”，一边有点烦躁的吼着自己的儿子：“还愣着干嘛，上去给你的伙伴收拾一张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