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白天日头短,已是卯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天色黑,然而那些做买卖的生意人却已经早起准备货品了。
汪胡子是半月书院所在的西园街上一家馒头铺的老板,和他斜对门的李记馒头铺比,他铺子里的生意着实要差了许多。
现在是冬日里头,寻常人家也懒得在这寒冷的节气里早起做早点,所以,现在来看,自家的生意还不错,只是每当看着对面老李家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而自家门前门可罗雀,他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他知道,自己做的馒头的确没有老李作的好吃,只是,你也不能让我生意差到这个程度啊,每次看到老李那得意的嘴脸,他就心烦意乱。
好在老李家馒头好吃,价格也高,几乎是自家馒头价格的两倍,穷苦人家还是舍不得每日去吃老李那杀才的馒头,对于老李家馒头价格,他是既羡慕,又嫉妒,但却最终有些欣慰,毕竟,要是老李家馒头要和自家包子价格一样,那自己这铺子就不用开了。
这西园街上半月书院的学生也时不时出来吃早点,早听说过来吃早点的学生抱怨食堂的饭食难吃,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书院的学生,才是这条街上早点的主要消费人群。
汪胡子又不甘的瞥了一眼斜对面的馒头铺,老李这杀才家的生意简直好的让人气愤啊,前年时候老李家还只有一间铺子,对面坐不下的时候,食客还是会跑到自己来坐坐,点一份豆浆,即使那馒头还是在老李家买的。可是自去年下半年,老李买下了他隔壁的木器铺子,装修完毕,墙壁打通,两间铺子变成了一间,之后自家本来可以分一杯羹的豆浆油条都卖不出去了。
若是要问这两家铺子何时生意才能最好,汪胡子肯定会大声疾呼:“当然是江半月先生和颜徽玉颜小姐还有洛青羽药师都出来吃早点的时候!”
这洛青羽洛药师且不去说,毕竟她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在宁州时要找到她尚且很不容易,更别说她在长安行医之时,根本就没人见得到她,她给整个宁州人的感觉就是,冷漠、神秘,即使由于医术高超,整个宁州几乎无人不知她大名,但她依然是那最为神秘的云端仙子。
颜徽玉是年轻一辈的偶像,喜欢她爱慕她的年轻书生、富家公子几乎占去府学和半月书院学生人数的一半,颜徽玉头脑聪慧,擅于诗书,她的诗词不但流行于宁州那些深闺小姐房中,还听说很多外地的小姐公子都慕名而来,只为求得一纸半句。
而江半月江先生则低调的多,她诗词文章流传不多,只是作为半月书院的院长,她深得学生们的爱戴。江半月先生风姿卓越,衣着装束别具一格,那英武的扮相,据说曾引得两位女学生向她表白,若要说到其真正的魅力,那些有大才的先生和公子皆要拜倒在其风采之下,听用早餐的学生说起,那颜家大少以及府学的主薄都极其爱慕江先生。
不夸张的说,只要这三位来一位到这里用餐,整个西园街的生意会好上五成。这不,江半月江先生今日也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和前几天流言颇盛的张秀才过来用餐。
“江先生,今日来这里用餐啊?”汪胡子见到江半月,心内高兴,脸上堆满了浓兜兜的笑意。
“啊,汪师傅啊,今日我师傅带张玄过来用餐,你知道,张小玄嘴挑,今日去李师傅家吃,改日再来你家啊。”江半月不答话,小徒弟环儿却是礼貌的紧,满脸笑意的解释。
可是,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什么叫我嘴挑?我嘴挑昨晚不也把那些不好吃的饭菜都吃下去了!明明是自己想吃老李家的包子,还得说我嘴馋!今天早间,江半月说要去李记馒头铺吃早餐时,环儿那流口水的馋相差点让张玄认不出她来。
尴尬的不止张玄,张玄对着汪胡子讪讪一笑,汪胡子也用那带着面粉的大手抓了抓带着布帽的脑袋,尴尬无比。
汪胡子心里呕啊!自己明知道江半月是什么习性,她从来都是对她没兴趣的人不爱搭理的,可是为了她的影响力,为了生意能多出五成,汪胡子还是硬着头皮扯着老脸上去打招呼,结果倒被那小丫头把脸打得半肿,看着远处李老东西得意的笑容,汪胡子怒火中烧,恼怒的半死,却不得发泄。
“江师,既然别人厚着颜面邀请,何不给他些面子,过去用餐呢?”看着那满面绯红的汪胡子,张玄心中倒是不忍。
“小玄,做人做事当知拒绝,他怎么做与我何干?今日若去,那为师以后还要在这西园街走动吗?岂不是他一招呼我都要去用餐?”江半月最喜欢张玄问些蠢问题,她笑眯眯的看着张玄,细细教诲,看来好为人师可不是前世自己那个世界里人才有的通病。
“就是,汪家的馒头比李家的难吃多了,环儿才不要去他家吃。”环儿鼓着小嘴摇头晃脑。
江半月闻言一笑,右手屈指在环儿小脑袋上轻轻一敲:“就知道吃,也不看价钱的。”
“我又不是天天要吃。”环儿双手抱着脑袋,眼睛圆睁,撅着嘴巴,显得可怜楚楚。
江半月的魅力是惊人的,时辰尚早,李家的铺子也够大,所以,整个馒头铺里倒有一半空位,只是在环儿和老李打过招呼坐定后不到半刻钟,整个铺子已经座无虚席,而且在这里用餐的大多是穿着士子装束的读书人。
读书人是爱风度不爱温度的典范,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在冬日里居然折扇扇的呼哧作响,额前的长发是随风飘摇,若要较真着去评判,倒也别有风度。
惊叹于他们的奇葩行径,张玄偷眼瞄了下四周,却发现他们也在偷眼瞄着自己的座位,赶忙低下头消灭眼前的包子。
“江师,真是辛苦啊。”张玄咬了一口包子,对江半月笑道。
“为师习惯了,倒还好,只是和为师坐在一张位置上的你,不觉得辛苦么?”江半月听张玄调笑,便一抬头,朝张玄抛了一个媚眼,嫣然一笑。
便只是江半月那一笑,张玄就觉得空气一紧,静默中的呼吸声陡然浓重了许多,周围杀气犹如实质直射张玄而来。
张玄低头瞥眼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士子书生,就连有些贩夫走卒都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仿佛张玄是多么罪大恶极,如果可以,他们大概很想扑过来咬自己两口吧?
张玄一头冷汗,他偷眼瞧了一下绷着笑意的江半月,尴尬道:“江老师,要证明自己的魅力,不必如此吧?”
“我还需要证明自己的魅力?”江半月在桌子下用脚一踢张玄小腿,直疼的张玄龇牙咧嘴。
“环儿,你说为师需要证明自己的魅力吗?”江半月夹着一只包子,小声问环儿。
“呜……呜用”环儿巴不得自己的师傅和张玄聊天,她只知道消灭李记的包子,这鲜香酥软,简直让环儿迷恋的放不下!环儿嘴里塞得满满的,也不知吃了几只,看她鼓鼓的腮帮子,张玄一阵好笑。
“环儿,不够再要就好了,何必塞那么多?”张玄疑惑道。
“师傅是个小气鬼,才不会再叫。”吞掉包子,小丫头撅了撅嘴巴。
“环儿,今天回去,两遍老子五千言,抄完交给为师检查。”
“啊——师傅,环儿错了,原谅徒儿吧。”环儿拽着江半月的衣袖一阵哀嚎。
就在聚拢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食客越来越多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谁让你把马车停在我家门口的?还让不让我做生意?”
“店家,就停一会,吃个早点就走。”马车的主人是个风雅的读书人。
“吃个早点?你马车停在我家门口,却跑去隔壁吃早点,你当我蠢还是好欺负?”汪胡子这么多年来憋着一肚子火,和对面的老李也是多次动手打架,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可人家钱多人多,自己总是吃亏,今次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怎能不好好发泄。
读书人有些无奈,手一挥让书童将马车停到别处。也不搭理汪胡子,径自走向人满为患的李记馒头铺。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气度,自然不愿和市井商人多费唇舌,可是李家和汪家那是多有嫌隙,两家人在多年里积下的仇怨也颇深,见汪胡子气得眼若铜铃,李掌柜颇为得意,他得意地走到门外大声喊道:“哟,有些人哟,东西做的不好吃,还偏强迫别人吃,若非我老李厚道,赏他些生意,有些人连饭都没得吃,切!”
“李老王八,你嘴巴不干不净的说谁呢?”汪胡子可不是好脾气。
“大家瞧瞧,我又没说是他,他就急着跳出来咬人了,也不知道谁嘴巴不干不净!”李掌柜自是不在乎汪胡子的愤怒,汪胡子越愤怒,他李海越高兴!
“我曹你祖宗的!”生意不如人,做馒头技术不如人,就连以前的多次争斗自己也是尽吃亏,被李海这般嘲讽,他再也憋不住火,抄起一个木质的大勺就朝李掌柜砸了过去。
或许是上天体会到了汪胡子的一片悲苦,需要给他一些鼓励,这一次,汪胡子扔勺子的准头出奇的好,勺子只那一扔,正中李海掌柜额头!好在勺子是木质,质量也不甚重,只听哎哟一声,李掌柜额头上就出现了一到鲜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