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宇宙混沌,清浊不分。得盘古氏斧裂乾坤,女娲氏抟土造人,天地间渐渐有了生机。后经三皇五帝,****西周,朝代更替,人世几度繁荣萧条,起起落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然分久也必合。山间小憩,烽火初燃,一梦醒来,九州已定。吾不知吾生于何时,诞于何处,亦不知吾因何缘起,又将为何而幻灭。也许吾乃女娲皇珍爱的绢丝帕,抑或只是伏羲帝随手的干脚布。吾不知吾生之意义,恍恍惚惚于人世不知过了几朝几代。忽一日甚觉无趣,顿感天地之大,不知吾之归属;驰骋畋猎,无有吾之所好;五音五色,亦不能令吾沉溺。浑噩间寻了一处高山,于山顶可摘星处一跃而下,本意就此消散于天地间,也算归得来处。未及落地,忽一阵风卷吾而起,徐徐而落。才忆及吾乃一布缕,纵九天而落,亦难伤分毫。自此,常见人间孩童以木为架,覆纸其上成一玩意儿,谓之纸鸢,也算无心之举。犹记得坠落途中听得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思之良久,顿有所感,于是吾做了一个商人。除却时间回溯,死后复生,凡世间种种,皆可为货。世人谬称吾为“天地根”,笑我不过天地一弃缕,至多不过一朽木哉,岂敢妄言天地根始。吾不知吾此举顺天或逆世,曾几何时,吾之志愿不过求得一个我是谁,然终是不可得,而今,只是寻欢度日罢了。也只不过取彼之所付,予彼之所需,吾于其中赚得一乐子耳。笑人贪婪,笑人嗔怪,笑人痴狂,可笑可笑。然大笑过后,吾却迷惑。究竟何为贪,何为嗔,又为何而痴;因何爱,因何恨,又缘何而愧疚。我似是懂了些什么,又不懂了些什么。熙熙利来,攘攘利往,可为何有人愿以千金换莼鲈,以琼瑶易木桃,吾不懂。值吗,值得吗,吾不懂。吾能观天象以知世事,却不能凭作为而揣人心。究竟何为人心,究竟何为心,吾不懂……
“想好了?真的不改了?”白衣公子合上手中折扇,敲在自己头上,“这是第七世了,我可不想再有第八世了,那可真应了那句话,认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改了。”说话人看上去六十几的年纪,走到一块巨石前跪下。这巨石后面掩着一个山洞,洞里扔着一具白骨。无碑无坟,无棺无塚,只一洞的壁画作陪。
“你杀了他一回,在这自尽了六回,也够了吧,”白衣公子这回的扇子敲在了跪着那人头顶,“你也不怕血腥气扰了他长眠。”
“我选此处,一是赎罪,祈求原谅;二是让他放心,我答应的事自会做到;三用我自己的血,洗我自己的心”那人仍跪在地上,极恭敬地冲着巨石磕了个头。
“行了行了,啰里吧嗦的,开始吧。”白衣公子靠在一旁的岩石上,一脸的不耐烦。
“我愿用我今生余下十余年寿命……”
“是二十余年。”白衣公子打断那人。
“……二十余年,换来世记得今生。”
白衣公子在一旁扇着风,又打了个哈欠“磨磨唧唧的,要死就快点,我这还有生意呢。”
中年人朝白衣公子翻了个白眼,拔出头上枯木簪,在颈上轻轻一划。
“啧啧,又死了,”白衣公子收起枯木簪,“完了,这回真凑齐八辈子了。”说着话就笑了起来,然后狠狠踹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一顿。
暖风扶柔柳,轻扰游人面,三三两两卷桃花入水,点涟漪圈圈;
幽兰吐芳蕊,白藏翡翠间,丝丝缕缕散清香满园,引蝴蝶翩翩。
然清风吹不散懒散,花香赛不过酒醇。缓饮一小口,采花一朵,缓饮一小口,摘叶一片,缓饮一小口,悠哉悠哉。老乞丐提拉着酒葫芦,走在小巷,前尘已散,明日不言,只醉今朝,醉花,醉酒,醉清风。且听耳边,听丝,听竹,听美人绕梁余音。
“好男儿自当守护边疆寸土不让,我辈非庸人,岂是图你这黄白三两千?笑话!”险些喷了这兑了三分水的佳酿,谁的破锣嗓搅得脑仁生疼。皱着眉头再没了兴致,老乞丐随手撸一把树叶塞进嘴里狠劲嚼着,再远远吐了出去,似要吐净胸中的烦躁。
“自此,未至而立却能在江湖上说一不二的人物,段大侠可谓前无古人的头一位。”又是酒后茶余闲来无事的胡侃。侃前朝初年那年少盛名的段天刑段大侠与貌赛天仙的严素素严美人相濡以沫,侠骨柔肠的往事。
喝两口酒,去了口中的腥涩,老乞丐再不听那些人言语,径自走着,随手摘朵花别在耳畔,孩子似的踢开脚下的石子,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也不曾听见远处闲聊人一声高亢的哀嚎尖锐直冲向九天云霄。
老乞丐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像乞丐,只是那一副尊容,却是乞儿都要退避几分。破衣烂衫,上襟垂到了膝盖;头顶鸡窝,乱草插一根树枝。一身腐臭酸酒气,浪荡落魄百补衣。偏生还随性不羁,何时倦了,席地而眠,醒来后就能在身前捡到几个铜板。吃过海味山珍,也咽的下野菜剩饭。从北荒游到了大漠,又从大漠来到了江南。听过金戈铁马,看过雁门风沙,正尝着莲子荷花。见过生死离别,也曾刻骨铭心,现如今只道花香袭人,风暖欲眠。
“混蛋!畜生!你给我站住!”老乞丐正想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一觉,忽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撞了个侧身。那人嘴上说了句对不住,却没停下脚步,只是不想刚才相撞瞬间,老乞丐破烂袖子上荡在外边的一块布条不知怎的就套住了来人手中扇子上的扇坠,那扇坠上的红绳也不知是什么织就,一下竟没有挣断,反倒将老乞丐带着跑了出去。
“好啊!还有帮手!”后面紧跟着一大汉,手中拿着一根长棍,身后一妇人跟着扑了上去,欲拦住那大汉,却被一脚踹开来。见那大汉不听解释,长棍就要扫到头上,老乞丐急急转身,左手伸到右边,扭着身子同先前撞了自己的人一起跑路。隐约听见身后那人喊着什么“奸夫”。看了看旁边那人俊秀的样子,确实像极了勾引别人的奸夫,老乞丐很想用手扶一下额,奈何左手被勾住,右手一时被左手挡住,只得翻了个极致的白眼。
“我说你谁啊!”好容易甩脱那大汉,将呼吸倒匀,老乞丐解开自己被勾住的衣服,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在下唐宵。”唐宵理了理衣衫,浅浅笑的样子还真是有那么几分人模狗样的。
“唐萧?”老乞丐上下打量了眼前人几眼,揶揄道“琴瑟和鸣的萧?”
唐宵一愣,随即笑道“兄台说笑了,刚刚是那女子与我买胭脂,谁想那女子的丈夫看见便叫嚷着什么奸夫,什么混账的,也不听解释,上来就打,在下自小身子就娇弱,怎挨得住他一棍,只能赶紧跑路了。在下绝对绝对绝对不是那根在琴瑟调和间捣乱的萧。”见老乞丐不似刚才那般敌意,唐宵忽然邪邪一笑,挑眉道“在下可是宵小之徒的宵哦。”
老乞丐被噎了一下,唐宵继续道“兄台不想知道刚刚那女子用什么买的胭脂吗?在下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买的呦。”说罢又向老乞丐一挑眉,可惜了一张俊俏清秀的脸,生生被唐宵演绎出一股子从内到外的猥琐气质。一把拽住欲走的老乞丐,唐宵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物递到老乞丐眼前,险些戳到老乞丐的眼睛里。
“刚刚那女子与我买胭脂,我见她头上的花好看,就伸手拿了下来说用这抵了,正巧这时候她男人出来,恰好看见我的手放在那女子头上,”也不管老乞丐有没有在听,唐宵自顾自地说起个没完。“那女子也算个美人了,姿色虽无十分,却也有动人之处。喏,这美人带过的花就送予兄台赔罪了,刚刚连累了兄台,还望兄台见谅。”说罢将手中花塞进老乞丐手里,老乞丐只觉眼前这人唠哩唠叨个没完,也不欲与他多牵扯,将那花像之前一样随手别在耳畔。
“现在说什么连累,刚才大可把扇子扔了。”老乞丐小声嘀咕着转身离去。
“哎,那可不行,在下的扇子那可不是普通的扇子,那可是在下的命根,怎么样?好奇不好奇?哎,兄台别走啊,不是我说你就不好奇吗?等等,你好奇一下行不行啊,”见老乞丐不理自己,唐宵紧紧跟上喋喋不休,“我知你一定好奇得紧,只是恐在下不方便说,怕在下尴尬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下的大买卖可都记在这扇子上了,这要是丢了,那在下的信誉也就一块丢了。为商最主要是什么,那就是诚信二字啊。我知你一定要问为何将账目记在扇子这等显眼的位置,就不怕被旁人看了去,在下做的都是正经买卖,兄台你走得太快了,在下身子娇弱,都快跟不上了,我之前说到哪了,哦,对,在下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也都是些小本买卖,值不得几个钱,也不怕旁人看了去。我说兄台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怎么跑得这般快,在下虽说身子娇弱,可也是极讲义气的,今日你我有缘,你有什么麻烦,说与在下,若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在下一定……”
暖风轻柔,不知从何处带来一朵看似十分娇艳的花,有些诡异地像落叶一般旋转着轻轻飘落在地上,被行人顷刻间碾成了尘土,随风消散了,连一丝余香也不曾留下。
“昔日曾愿仗剑天涯,快意平生,也想过春风得意,马上看花。如今却是满腹经纶皆泡在了酒中,一腔抱负全揉碎在了脂粉里。真想一抔黄土把一切都埋了,还能得个干净。”雨打荷叶噼啪作响,独一人站在湖中小舟上,也未打伞,任大雨淋了个通透,平添了几许颓废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