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峨,灵秀伟岸,连绵不绝,由南而北,逐渐拔高,却不胜陡峭,暗含婀娜之态,直至云遮雾掩,消失在天际尽头。山上古木苍天,盘根错节,碧绿的枝叶,迎着清凉的阳光,刻画着淡淡的浅影。
几只青斑草燕,掠过蔚蓝的天空,长长的斜影下,三道人形,自丛林中悄然现身,俱是衣袖飘飘,步履如飞,神色忐忑,忧虑与兴奋,杂揉含混,看上去甚为滑稽!
当先的一男一女,尽是二八年华,明耀非凡。少年俊朗,星眸深邃,如玉的面颊山,却含有点滴阴戾之气,令人心生警惕;少女风姿绰约,流云发髻上,一根琥珀玉簪,状似彩蝶振翅,霞彩流溢,可惜面容朦胧,看不真切!
落在两人背影中的陆秀,蓬头乱发下的神情,无喜无悲,眸光散溢,无法捕捉,似神游天外,不知所踪,又似麻木不仁,习以为常;褴褛的粗布麻衣,千疮百孔,露出白皙的肌肤肤,与他那密密麻麻,布满雀色斑点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陆秀本是书香门第,祖上曾有人出任过丞相,虽说到了他这代,家道中落,大不如前,总是名望家族,衣食无忧,不在话下。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战乱突如其来,匪军若蝗虫过境,鸡犬不留。
凭着母亲大人的精明布置,好歹躲过一劫,陆秀回首时,满庄上下,两三百人口,只他一人尚在呼吸,其余俱已命丧黄泉!那一年,陆秀不过六七岁而已,兴许是懵懂无知,骤然孤苦伶仃,他也未流半滴眼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陆秀为人所救,命息唯存,却从陆家少爷,变成了他人仆役,地位悬殊,云泥之别!好在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仅仅存在于市井传说中的“神仙”服务,加之年少,陆秀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此时此刻,青山之下,距陆秀成为黄家仆役,已十年有余。跟着身前的黄劲伟、黄莺燕,跋山涉水,来此荒芜之地,陆秀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他年纪轻轻,就烧的一手好菜,深得黄家厨房总管的喜爱,此人未雨绸缪,生怕陆秀抢了饭碗,略施手段,就让陆秀随黄家姐弟外出“拜山”,负责饮食起居!
服侍“神仙”的日子长了,陆秀也大致知道,“神仙”想要辟谷,还是需要修炼到一定地步才行,这也是他们这些凡人在黄家少数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之一。
待得近了连绵的青山,黄家姐弟的步伐便慢了下来,陆秀暗暗松了口气。神仙中人,法力无边,在黄家多年,他深有体会,别看这姐弟二人年龄不大,可道法不弱,一路上健步如飞,踏雪无痕,数次令陆秀追得差点断气!
了无人烟的山脚下,一条曲径,寒烟如幽,宣石铺面,次第而升,悄然消失在视野尽头。踏上光洁亮白的石面,黄家姐弟越发小心起来,一步一个脚印,远没之前的急切,陆秀暗自匪议,看来“拜山”就是在此处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遮掩的道路尽头,若隐若现的浮出座凄凉的草亭,远远望去,倒像个茅草屋,几块朽木,三叠破草而已,还为秋风所破。亭中无一物,遮风挡雨都显不足,即便对衣不蔽体,见惯黄家锦绣的陆秀来说,这样的景色也有些寒碜,何况身前两位清爽、高洁的“神仙”?
陆秀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如此,还是“神仙”住所本来就是这样,超脱尘世,遗世独立,或者这是考验?
“姐,紫霞山到了,你看?”
“走吧!”
黄家大小姐——黄莺燕审视良久,方有些激动的回了声表弟——黄劲伟的问话。
仙家重地,黄莺燕的面庞也清晰起来,与黄劲伟俊秀阴戾不同,圆脸高额,睫毛明亮,配上绿波彩绣,朦胧的云雾中,倍显鲜艳欲滴,整个人生机勃勃,情绪高昂,言语之时,点绛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雪白的脖颈,为此地平添几分灵性!
陆秀听到两人的问答,心下骤紧,乱发下脸色,如,双腿不自然的颤抖!既然是拜山,按照世俗的规矩,少不得切磋较技!
此事得从头说起,这一路行来,陆秀经常能看到其他“神仙”,与黄家姐弟大打出手,吐火喷冰,流沙熔石,信手拈来,更有甚者,控兽开山,腾云驾雾,好不逍遥。
初观之时,陆秀仰慕不已,恨不得自己也能呼风唤雨,可神仙打架,哪里是凡人能够承受,好几次要不是陆秀机灵,躲得快,早成了一堆白骨!因此,之后每有池鱼之灾的可能,陆秀都免不得心惊胆战!
伴仙如伴虎,待陆秀慢吞吞的,登上最后级台阶,站到两人的身后,抬首仰望,亭上边沿,镶有匾额,腐朽开裂的木牌上,书有“迎宾亭”三字。
字迹张牙舞爪,连初入学堂的孩童也稍有不如,更无仙家妙法,神光溢彩,配上落魄的茅草,全无排场,怎么也不是“迎宾”该有的样子!
“疾!”
闻声回首的陆秀,只见张黄灿灿的光团,在黄莺燕的操控下,绕着草亭飞速旋转,洒落缕缕光影,不消片刻,光团暗淡,凝聚成个大大的“水”字,散发着迷幻的蓝光,印在匾额之上!“水”字倏尔崩碎,天地间仿佛裂了面无形的镜子,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琼山峻岭,直入云霄,大有横天之势,山涧清泉,若九天银河倒挂,阵阵私语,花红柳绿,鸟鸣成歌,猿啼似曲。
“障眼法么?”陆秀柳眉斜挑,暗自嘀咕。他上一次见到这仙家妙法时,还是十年前,初入黄家的时候,
落魄的茅草亭,消失不见,换成座琉璃小院,水榭楼台,雕龙刻凤,移步换景,古色古香。院前有座凉亭,亭上有匾,其上照书“迎宾亭”三字,一样的张牙舞爪。
亭边怪树垂生,枝繁叶茂,清风拂过,沙沙作响,内里几个衣着锦绣的公子小姐,正和位蓝衫蕴波,仙风道骨的青年争论着什么,俏脸上尽是疑惑与不满!
“这怎么可能?”
……
“上次可没这规定!”
仙凡有别,乃无可逾越的鸿沟!眸了眼远处的凉亭,陆秀神色淡淡的来到仆役聚集的树阴下,好歹放松下来,不再忧心池鱼之灾,瞧这情形,八成是不会有仙家斗法了。
“完啦,完啦!”
还没来得及同眼前的雄壮男子打招呼,低沉的嘟囔,若有若无的女声哭泣,瞬间让陆秀熄了心思,入目的尽是唉声叹气,循这他们的视线,看向凉亭内,冰冷的话音传来,陆秀整个人顿时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