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凡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出身良家女子,年满十三未满二十,待字闺中未出嫁者,于韶景六十一年三月十一,记名纳入宫中,等待候选。以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皇榜下达,公布于天下,白纸黑字,呈于尧县内,全民闻之骇然,轰动一时。
此番三年一次的选秀,降临到了小小尧县之内,不过多时,早已无人不晓。
选秀的指令一达,还未婚嫁的女子定又会引起一番嫁娶之势,不得安宁。
榜下观望者,低声窃语,人人焦虑万分。
“未曾想今届选秀竟会落到尧县,唉,是祸躲不及啊。”
“也不知又有多少女子断送一生情意。”
哀叹之声,连连不绝,凡是听闻消息的都赶忙回到家中商议对策。
此时尧县西南角的沈氏驿站亦是慌了手脚,驿丞沈魏延一听到消息便骑马赶到家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娘子,娘子!!”
沈魏延之妻何妁从内室掀了帘子走出来:“何事令你这般慌张?”
沈魏延不待气息平稳,咽了咽口水。
“今届选秀有我们尧县,赶紧将孩子们叫来!”
何妁听闻色变,一步并作两步到内室将沈如玲和沈昭衍唤来。
“父亲。”
“叔父。”
二人微微躯礼,看着沈魏延一脸凝重的模样,也是提了心。
沈魏延稍稍缓和,郑重道:“且听我说,莫担忧。”
“韶都皇榜今日刚到,提及三年一次的选秀,三月十一便要记名,现已只剩五日期限,为父只得将你二人匆忙嫁作人妻,避免祸难。”
沈如玲和沈昭衍听罢忧心忡忡,已不作它想,其其应声道:“但凭安排。”
何妁黛眉紧蹙,看着眼前豆蔻梢头的孩儿,满心担忧。
“孩儿勿怪,这深宫大院是非繁多,疏忽一时犹恐朝夕不保,如此只能委屈孩儿了。”
沈如玲屈膝道:“父母亲为姐姐和我着想,又怎会怪及。”
沈昭衍同样行礼,却丝毫未语,心中惆怅。
沈魏延微微宽心,将三人散去,便匆忙离开了驿站,寻他家公子说媒去了。
坐在内室里的沈家女子,虽也是焦急万分,但只得呆在家中,等候父亲叔父的消息。
沈如玲见沈昭衍一筹莫展,宽慰道:“姐姐莫要这般忧心,只要你我二人及时出嫁,自然是逃得过的。”
沈昭衍未能感到舒心,摇摇头:“恐怕县里是无人于我结发,像我这等无家无亲之人,只会添了乱。”
沈如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思索一番才道:“父亲定会竭尽所能,为姐姐找到如意郎君,我们就只管安心等待吧。”
沈昭衍点点头,没了声。
五日不到,来回说媒的人几乎将那些有子家户的门槛都踩踏了。
甚至有些急躁的人家,更是把女儿直接嫁予了在家中作活的伙计,一心只盼自己的女儿不用踏入宫门一步。
几经波折,将近日落,沈魏延才风尘仆仆的回了驿站,半分喜半分忧。
何妁见他回来,赶忙拉着沈魏延。
“如何?找到可嫁之人了吗?”
沈魏延连连叹气,不知该如何开口。
何妁的心半悬着放不下,看沈魏延一声不吭更是急得不得了。
“你倒是赶紧说啊。”
“玲儿的婚事已经妥当,明日便成婚。”
何妁听罢松了口气,又想起沈昭衍,问及:“那衍儿呢?”
沈魏延连连叹气:“衍儿的情况你也知晓,我几乎走遍了尧县,最终……”
又叹了一声:“最终只有河畔街的顾家应允。”
“顾家?”
何妁听了气得站起身:“顾家那儿是个痴傻人,衍儿怎能嫁给他?!”
沈魏延扶额垂头:“我又怎会不知?可是衍儿虽是我的养女,终究是个无家人,谁都不愿白白养着个儿媳。”
又道:“而且,衍儿此前家中的事谁人不知,若是娶了衍儿惹祸上身,也是得不偿失。”
何妁绝望的坐到木凳上:“就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么?”
沈魏延叹息着摇摇头。
翌日,沈如玲匆匆成了婚,拜了高堂,连婚宴都省了去,一切从简,终归算是逃过此劫。
但此时沈家四人坐在内室,人人一脸忧色。
沈魏延先打破了平静,望着沈昭衍:“为父无能,但如今也是别无他法。衍儿,你就委屈一二。即便你嫁了过去,你依然是我们沈家的女儿,想家了便回来,可好?”
沈昭衍不言不语,闷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在思索些什么。
许久,沈如玲不忍的唤道:“姐姐。”
沈昭衍望着坐在对面的三人,心中思绪杂乱,自己既不想入宫,更不想嫁给一个痴傻人,了此一生。
沈昭衍思忖半晌,才坚定道:“儿不嫁。”
沈魏延听罢,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兄长将女儿托付于自己,如今大事临头却无法保全衍儿,心中悲痛不能自己,刚想再劝,被何妁拦下。
“衍儿,你要知若不嫁给顾家,就只得入宫。若沈家门第显赫倒也无妨,在宫中凭你的姿色才干定能封号,但我们终归不是官宦之家,你一旦进宫也只能是个婢女,永远困在那皇宫之中,任人粗使。”
沈如玲听着也感到悲凉:“姐姐,你可要三思啊。”
沈昭衍不听劝阻,只道:“衍儿心意已决,恐难从命。”
沈魏延感到头疼,皱着眉稍有愠怒:“你怎得如此倔强,不听人劝阻!”
“衍儿自知家世不济,叔父已是尽力保全于我,叔父一家之恩德衍儿岂能不知。但我怎奈也不愿与那痴傻之人荒度此生。若要选择其一,衍儿自当进宫,久居宫城无法脱身也罢,也好比此生何归,一望而尽。”
沈魏延看着沈昭衍由生怜惜,但也只能无奈道:“我知劝不过你,你自小就这倔强脾性。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叔父也便不再劝你。可是……叔父不忍将你送入宫中受累,若兄长泉下有知,定不会原谅我,百年之后我更是无颜面对兄长啊……”说着说着,这般铁血男子竟是不由得啜泣。
沈昭衍见状也是忍俊不禁落下泪来,顺势双膝跪地:“叔父一家待我如亲,衍儿不孝,让你们替我担忧,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此番若进了宫,衍儿便无以报答叔父一家养育教诲之恩德,孩儿只能以叩头谢罪。”说罢,沈昭衍三声叩头,泪流满面。
何妁也早已成了泪人,见此番情景,不忍连忙扶着:“你叔父又岂会怪罪于你,快起。”
沈如玲擦了擦眼泪,也赶紧扶过去:“姐姐莫要这般,叫我们心里怎安。”
沈魏延见状柔声道:“孩儿起吧,叔父不怪你,只是一时伤怀罢了。”
沈昭衍这才起身:“叔父待我如此,衍儿感激涕零。无论衍儿身在何处,定不忘沈家恩惠,铭记于心。”
这一夜,沈家彻夜难眠。沈昭衍更是无法入睡。
她自知前途未卜,宫门如深渊,一旦踏入,如临深谷,坐立难安,沈昭衍又怎会不知晓。
可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是一望而知的尽头,二是前途渺茫的漫漫长途。
如此,但凡有一线生机,我沈昭衍又怎会轻言放弃,嫁作人妇,终了一生,倒不如踏入宫门,殊死一搏,或许还能平反冤屈,报父母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