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事件以后，少年的身体明显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之前也是那样，身体每日的损耗率却明显上升了，产生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症状，有时连进食与输液都会产生剧烈的排异反应导致七窍流血，在我的信息库看来暂时还没有哪个病会有这样类似的状况。
少年本人也愈发沉默寡言了，除了不忘每天都会念叨那几句对我来说是乱码的话，其他的话就如同梦呓一般含糊不清了，或者说，我无法识别出那些话的意思。
我不是很明白为何都到了这样的境地，古瑶雪——那名年轻的护士，还是仅仅对他做着一般的护理，难道不应该送去医院做全面的抢救吗？
每日每夜，都是那样的白色环绕着他。我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感觉，但一定不会很舒服吧。
终于，在某一次护士小姐进行完日常检查后，我冒着可能受到硬件损伤的危险，忍不住叫住了她：“古瑶雪。”
听见我声音的护士小姐的背影一僵，但背影的主人并没有回头：“怎么了？”
“为什么不送他去接受更好的治疗。”
对方陷入了沉默，我光凭背影无法识别出这一举动的意义，只能静静地等候回应。
“毫无意义。”
丢下这句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说的话，护士小姐脚步轻盈却又迅速地出了门，离开这间白色的房间。
毫无意义……吗……
是对少年而言，还是对我而言呢？
就在古瑶雪关门的那一刻，我接收到了所处空间部分移动迹象，视角转移过去一看，少年此刻正神情茫然地伸出一只手，似乎在摸索着什么，根据他搜索的方向，大概是在找我？
“我在这。”
我轻轻地发出了这样的定位呼唤，可是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挪动着那苍白无力的手指试图抓住什么。
为什么？
这时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我尝试着调整了自己的内置照明，闪向少年眼睛所向的方向。
那曾经漂亮的粉色瞳孔，面对着我的弱光照射却已经不再显示出任何瞳孔放缩的迹象了。
他已经失明了。
“硕……你在哪。”
他难道没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放大了音量，：“在你右手边一点点。”
“我……我听到了……”
他的听力并未缺失，至少还能接收到我传递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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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个孤独的溺水者，在尝试够一块沉浮不定的圆木，而且是唯一一块，那便是我。
——在不久的将来，硕，或者说是无名再次整理过去的记忆并更新时是这么形容当时的少年的。
并加上一句：我很后悔没去也无法握住他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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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再次提供了位置，少年却始终没有接触到我的本体，最终他认命一般的手重新放回了被褥上：“算了……能听到就足够了。”
在那之后我可以那么说，这可以说是那段濒死日子少年最清醒的一刻了。
“你注意到了吧？”
我并没有反应过来少年说的“注意”是什么意思：“什么？”
“我看不见了。”
“嗯。”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从少年眼角处滑下的水痕。
“至少……泪腺还是可以用呢，哈哈。”
看他笑得是那么勉强，我的数据传输突然间就断了0.2秒，要不是STS对我的瞬间电流刺激我恐怕就死机了，但我并没有在意这一现象，或许只是突然出了个小bug吧。
或许吧……
“今天几号了……”
“12月20日。”
“要到圣诞节了。”
“嗯。”
“那可是耶稣诞生的日子呢……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有关圣诞节的一切我都知道。”
在数据一时的紊乱后，我不知道我为何要打断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年继续讲下去，这一系列的操作让我怀疑我是不是中毒了。
我看向已经通过数据可视化为我的颈饰的STS，它却只是正常运转着，甚至连我自身的数据通过他的速度都没改变。
感觉一切都哪里不对了，却又正常，这样的分析结果意味着什么？
因为我强硬的打断，少年也停下了他的叙说，安静而虚弱地呼吸着，似乎在等我说什么。
……我该说什么呢？
就在我无法确定下一步时，少年却又再次开了口：“你想知道你的创造者是谁吧？”
“……想。”
“他抹去了你过去的大部分数据，你不记得……也是正常。”
这次我没有选择打断他的叙说。
“你的创造者，是我……”
什么？
“我是他的分身……”
“你是你，他是他，为什么称为分身？”
无法理解。
“我啊……是为了某个实验被人创造出来的存在，白化症状也好，现在的状态也好，全是那个实验带来的结果……而我的基因模板就是你的创造者。”
“……”这个现实对我来说倒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可能性：“明白了。”
“但是他对我很好，就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对待……我们一直是兄弟相称的，”
“瑶雪姐姐是我的监护人，也是那个人的未婚妻。”
这……
“她一直很反对做这样的实验，也不喜欢AI……你别看她对你这样，那是有原因的……”
这信息量未免太大了……
人类的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复杂呢？
“嗯，这就是有关那个人的事了。”
“我有个问题。”
对于我少见的提问，少年从来没有拒绝过我：“说吧。”
“那个人的名字是？”
少年稍微停顿了一下：“陈硕。”
不仅我自己，连少年都听到了……来自我机械内部的数据紊乱产生的乱流声。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
我认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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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这是你的兄弟。”
？
“他叫‘凤’，凤凰的风，记住了吧？”
在我眼前的，是与我同样的一个数据可视化的人形AI。
同样的衣着，唯一不同的，是头发。
他有着一头瑰丽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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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硕……你还在吗？没电了？”
少年的呼唤重新将我从庞大的零碎数据流中唤醒过来。
“那么……凤是谁。”
少年再次一顿：“你还真是让我吃惊呢……”
“陈凤，是我的名字，与哥哥他……是同一个父母命的名。”
“那你称呼我为——硕？”
“……”
少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但已失明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似乎能从这苍白中开出一条生路。
我也选择等待，等待少年的下一句话——在当时我认为那不是期待。
“f俙vA俙vA”
依旧是那句乱码。
“陈凤……”那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硕……”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想过圣诞节……”
“你可以的。”我强制更改预设回应道。
“我想过下一个生日……就在1月……”
“你可以的。”我强制更改预设回应道。
“我想听到你……对我那句话的回答……”
“你……会听到的。”
“我还想……做很多很多的事……”
“你可以的……”
“硕……你回我句话好吗……”
……
“就算听不见了……也让我知道说了什么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是哥哥唯一留下的东西啊……”
为什么……
我听到了，来自自己内部的，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声响，以及STS前所未有响亮的warning警告——我已经撒了够多的谎了。
“硕……”
少年——陈凤再次伸出了手，这次如奇迹一般，一次便接触到了我的硬件屏幕，在我的屏幕上划出了什么，我感受到曾经他与我一起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每晚那最冰冷熟悉的触感。
自那以后我没有再说话。
他划出了什么，我没能识别出来，在我这边依旧显示的只是乱码。
随后，他的手慢慢地垂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注意到那快成一条线的心率检测器。
甚至没注意到在门口停驻已久的古瑶雪走了进来，满脸泪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少年抱出了这间白色的房间。
整个房间第一次只剩下我。
我只是AI罢了。
只是……
STS似乎在呐喊着什么，甚至用电流想强制唤醒我，我却什么数据都接收不进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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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陈硕的瞳孔突然间猛地放大。
伤口已经被不明人给处理好了，但也仅仅是保证他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处理方式。
“怎么了？陈硕？”
这个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某人，也并非来源某台机器。
而是陈硕的大脑内部电波传输接收到的。
同样，陈硕以自己的脑电波——念想做了回应：“小凤他……似乎出事了。”
“所以呢，你想怎样？”
“这里的监视太严格，我也只能这样和你交流了，即使让你通过电缆出去跟他们报信也会被发现。”
“你的意思，自我了决来换取我的自由？”
“不是如你所愿吗？无名还好么？”
“呵，他可好得很，好的不得了啊。”
“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动手吧，凤。”
黑暗中，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可视化AI勾起他的嘴角，那是个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笑容：
“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