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一走近唐记麻辣烫的小店,潘炎的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变好。因为这意味着她马上能看到一出出精彩的好戏。
“你说唐澈这丫头在不在家,前天听北战说她好像从上海回来了。”走到门口,赵南征突然拽着潘炎衣服,有点胆怯的问。
“怎么,你怕看到她啊?”潘炎强压着心中快要溢出来的快乐。“当然不是,我怕她干嘛,吵架吗?她哪次能吵过我!”
“那还等什么,咱们进去吧,我还真挺想干妈,唐澈,还有北战的。而且咱们正式成大学生之前,一定是要来看看干妈的,要不以后我可没脸再去唐记蹭吃蹭喝了。”潘炎拉着南征就要往里走。
“等会儿,要不咱们再去附近的超市转转,买点东西。”南征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潘炎心里叹了口气,时到今日,她踏上这个门,还是不自然。由着她吧,潘炎点了点头,两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又奔向最近的超市。
话说赵南征和唐记麻辣烫的店主唐姨关系可不同寻常。南征3岁的时候,妈妈就因为重病去世了,她哭得好几次都快断了气。(后来潘炎问她:你那么小,就知道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啦!她说:废话,我爸忙的不着家,那么大的房子就我和一个保姆阿姨,其他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能不哭吗!)。
幸好,保姆阿姨照顾的很尽心,后来经过赵爸爸的同意,更是把自己的女儿接了来,南征有了玩伴,也不哭闹了。再后来吗,就如同很多黄金档的虐心电视剧一样,家里的男主人,30出头的南征爸和阿姨处出了感情,不久后,阿姨怀孕了,赵爸爸一看实在兜不住了,就问南征:“征征觉得阿姨好吗?”南征奶声奶气的说好。“那让阿姨做南征的妈妈好吗?”三岁的赵南征歪着头想了想,问:“为什么阿姨不当阿姨,要当妈妈?”当时赵爸爸老脸一红:“因为阿姨对征征好啊,而且阿姨马上要给你生个弟弟了。”
之后的一切即在情理之中又让人料想不到,任谁也不想凭空多出个后妈,可是拿着水果刀比划着要在自己肚皮上捅个窟窿就有点过分了。赵爸爸本身就对南征心怀愧疚,又实在顶不住她这一哭二闹耍小刀,只得消了这份再娶的心思,阿姨也是个有骨气的人,一分钱也没要,只对着赵爸爸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南征,她是个好孩子。之后就牵着自己的闺女,挺着肚子离开了赵家的门。故事里的这个阿姨就是唐姨,她的女儿就是南征现在都有些犯怵的唐澈。
“我就挑了这些,你看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南征的话打断了潘炎的思绪,眼看着她把一盒费列罗放到了购物车里,潘炎说:“干妈有糖尿病,北战不爱吃甜食,你买巧克力干嘛?”
她涨红了脸;“我手闲的荒,今天就看这个顺眼行不行!”潘炎笑了笑,心想小样还挺能装。结账时,收款台排起了长龙,看着车里的费列罗,唐澈最爱吃巧克力,她知道,南征自然也知道,南征这人就是这么纠结,不过这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话说当初唐姨带着孩子在外面租了一个8平米不到的房子,做一些杂工赚生活,不久孩子出生了,是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胖小子,唐姨通知了赵爸爸,让他给孩子取名字,赵爸爸自然是觉得没这个脸面,最后还是唐姨拍的板,对赵爸爸说:是你的儿子,那就姓赵,女儿叫南征,那儿子就叫北战吧。听罢,赵爸顿时一洒英雄泪。好一个南征北战,真真是儿女双全。
再说南征,自从唐姨走后,身边虽说又找了人照顾她的起居,可总归是没有那么无微不至,赵爸爸也忙,所以南征一直是小病不断,那时潘炎还没有认识她,据她说,只要天气一有变化,就得拿板蓝根当水喝。后来这事被唐姨知道了,心疼的不得了,不时的上她家照顾她,给她改善伙食,只是有一点,不喝赵家一口水,不吃赵家一口饭,不在赵家过夜。有一次潘炎和老妈闲聊,说起了这件事,老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真是个好人,有情有义还有骨气,赶明得跟你哥说,找媳妇也得找你干妈这样的。”潘炎当时就是一囧,不知道潘淼有没有打喷嚏。
第一次看到唐澈的时候,她和南征还是一年级的小豆包,由于在学业上一样的不思进取和在吃喝玩乐上不懈的精益求精,让她俩很快的“勾搭成奸。”小的时候,总是很单纯,也很懒,琢磨自己不多,琢磨别人更少,脾气对路子,眼缘过得去,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碰撞,就产生了友谊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遥记得那是1996年10月的一个微冷少云的下午,课下的很早,南征拉她一起去吃麻辣烫,在赵童鞋再三赌咒发誓不用她出一分钱的情况下,她欣然应允。去的那家就是唐记小吃店,那天具体吃了什么她俩谁都不记得了,但满桌子的签子,盘子,碗还是让人记忆犹新。一顿“汤”足饭饱后,南征说:“我真觉得咱俩是饕餮大爷的亲闺女,误犯了什么天条戒律被打落凡间。哎,咱们撤退吧。”
“啊?你还没给钱吧?”潘炎拿眼睛瞟了眼一直盯着她俩的小吃店大婶。“不,不用了,我,我认识这家店的老板。”那时的赵南征还远不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厚脸厚皮,但她的情商和敏感度倒是比现在高出那么几十个百分点。大婶犀利的眼神小刀子直直向我们飞来,潘炎想,南征也一定感觉到了,要不她怎么也打哆嗦。
大婶满脸狐疑地走了过来,”要结账啊,小姑娘。”南征结结巴巴的说:“找,找老板,我们认识,她是我阿姨。”大婶脸有些冷,看骗子似的看她俩,“老板不在。”南征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跳着脚的朝着后厨喊:“唐姨!唐姨!”谁想到唐姨没出现,倒出来个比她们大不了一两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南征像是看到了救星:“唐澈!唐姨在不在?”那个叫唐澈的姑娘皱着眉毛问大婶:“周姨,怎么了?”“这两小姑娘吃了东西不给钱,说是认识你妈呢?”大婶撇着嘴答。
唐澈听了,扯了扯嘴角,颇有几分嘲讽:“谁啊,我可不认识这两人,不结账就报警。”那时的唐澈已经是霸气侧漏。之后,潘炎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完爆本山大叔的猪腰子脸。“你身上有多少钱?”她问南征。南征已然是有点吓傻了,“没,没有。”
潘炎有点懵,下意识的去掏兜儿,掏出五毛还是七毛她也记不得了,只觉得她在那翻包倒袋的时候,赵南征傻愣愣的站在那,唐澈和大婶冷飕飕的瞧着,周围三三两两的客人兴致勃勃的看着,这是要闹哪样,怎么最后她成了最衰的人。
“喂,谁啊?”电话那头传来潘淼懒洋洋的声音,如同天籁。潘炎带着哭腔喊:“哥,快来救我,我要坐坐牢了”“说什么呢,你现在在哪?”
一刻钟后,潘淼杀到,了解了情况后,潘淼的脸色很是纠结。潘炎后来问他的时候,他说:我当时就在想,我是要****呵呵的给你俩结账,还是机灵迅猛的夺门而逃,谁想到你们俩饭桶能吃50多块钱。
50块钱,对生活在96年的孩子来说,应该算是一笔巨款,潘淼从裤兜里掏出30块钱,酷味十足地对唐澈说:“妹妹,我这就30,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就收钱放人,你要是不满意,那也得放人,我妈要是吃晚饭的时候还没看见我这倒霉妹妹,就得抽我了。”
“她们俩吃了50,你就掏30,你觉得我能满意吗?”唐澈摇着头冷笑。潘淼眯着眼,往前走了一步:“妹妹,差不多得了,就她俩这小身板,真在你这麻雀店里吃了50块钱,也算出了鬼了,我知道你肯定让我问她俩是不是真吃了50,实话告诉你,我这妹妹脑子不好使,从小跑惯了北医三院的,昨还在医院里打吊瓶呢,还有她旁边这丫头,也是一路的,这一对二货也说不明白什么。白耽误大家时间,你这也不好做生意。怎么样,给句痛快话,就30,行不行?”
唐澈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就算是再精明,那时也是个孩子,潘淼这种京串子碎嘴子很可能超出了她的可控范围,短暂的沉默后:“好,我也不想和傻子计较,不过保不齐她俩再来混吃混喝,得留个家里大人的联系方式。”
“好,记住了,我叫潘淼,安华里三小,四年(3)班。”潘淼说完就拽着潘炎和南征走出店门,把她俩好一通数落,潘炎是无所谓,可南征本身就觉得面子挂不住,又挨了一顿训,红着眼圈就跑了(南征从那以后,每次看到潘淼,脸就会拧巴着皱到一起,如同一个像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
回家的路上,潘炎想起潘淼在小吃店里说的话,很是不忿:“干嘛说我是傻子?”“你还敢说,为了捞你,我把学校还有班都告诉她了!”潘淼痛心疾首。
“那又怎么了,人家吃饱了撑的,还去找你啊!”潘淼一脸得意,煞有其事的说:“那可没准,我的风采那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你看着吧,我可能又荼毒了一个少女。”
总之,那算是她初识南征,后来,渐渐了解了南征的家事,有时也跟着南征去唐记小吃店看唐姨,顺便蹭点吃喝。当然了,每次她们都是摸清了唐姨确实在店里才去的,否则,她俩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时间长了,和唐姨熟了,唐姨也是真心喜欢她,就认下她当干女儿。再后来,她和唐澈也是不打不相识,年纪相仿,在一起混的时候多了,也知道了唐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自然成了死党。
下午三点多,小吃店没什么人。南征进门还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征征,小炎!”唐姨正好从后厨出来,看到她们,满脸欢喜:“我就说你俩该来了,上了C大,有出息了。”
“潘炎,来啦?”唐澈也从后面出来了,打招呼的时候自动屏蔽了旁边发愣的南征。
不一会儿,唐姨端上了她们平时最喜欢的小吃,聊了一会儿,看了看点,唐姨站起来,说:“你们吃,我先去后面了,待会客人该上门了,让小澈陪你们。”潘炎倒是还好,笑着应道:“干妈,您先忙。”南征直对着唐澈,明显有些局促紧张。
“对了,怎么没看到北战?”潘炎眼扫着店里问。
“哦,他进调料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南征在一旁嘟囔:“一个男孩子,让他干这个。”
“男孩子,男孩子怎么了?他可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再说,北战是我弟弟,不用别人说三道四。“唐澈尖酸依旧。
南征听了也气急道:“谁是别人?他是我亲弟弟,我们都姓赵,赵南征,赵北战。他怎么不叫唐小澈,唐二澈??“
“呵呵,还真能说。那是因为我妈心肠太好,可心肠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挤兑出来了,她是你弟弟?你见过姐姐住豪宅,弟弟住小平房的吗?“
唐澈的话,永远像小李飞刀一样,直插进南征的心里,例不虚发。
“南征姐,小炎姐,你们来了!“北战拎着两个大口袋进门,适时的打破了尴尬。
啧啧,这孩子长的真是好,修长结实,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笑的眯起来的样子,极为温暖漂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
南征飞奔过去,拽着北战的袖子:“北战,北战。你是姓赵的,你一定得记住,你姓赵。”北战吓了一跳,点头说:“我知道啊,我姓赵。”
唐澈在一边冷笑,潘炎看苗头不对,急忙把北战拉过去说话。“北战,你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一上高中就离大学不远了,以后想上哪的大学?”她问。“想学医,具体学校没想好,不过想在北京,现在说还太早,明年先争取上个市重点。”
潘炎感叹,“有志气,有志气,南征你看看,北战多有想法,哪像你啊,你这么大的时候,连26个英文字母都念不利索。”潘炎又转头对唐澈说,“北京好,离我们还近。你说复旦那么远,你怎么就没北战这觉悟。”唐澈笑了笑:“新闻系,我觉得还是复旦最好,先进去拿点东西,你们聊着。”
等她走后,南征怪叫:“谁说复旦的新闻系最好的?******规定的啊?”潘炎公正的说:“复旦的新闻确实一流。”南征手一挥:“真不知道你们这感觉从哪儿来的,情深深雨濛濛吗?何书桓和杜飞是那毕业的是吧。”
晚上,走在回家的路上,潘炎感叹:“干妈真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养的这么好。”
“是啊,我真羡慕唐澈和北战,其实唐澈说的对,我没资格当北战的姐姐,要不是我当年不懂事,她们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有时我真羡慕你,可以叫干妈,干妈也带个妈字啊。”
“你也可以啊,你叫她,她肯定高兴的不行。”
“我?算了吧,四岁的时候就该叫,该叫的时候没叫,现在。。没这个勇气了。”
月光温柔,一路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