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铃铃铃……”伴随着上课的铃声和纷乱嘈杂的脚步,我和同班同学们争先恐后的涌入教室,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原本充满闹哄哄氛围的教室开始逐渐安静。
片刻之后,腋下夹着课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张素兰走进了教室。
“起立!”随着班长孔丽华那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班儿”带头从课桌前站起身来。
“哗啦哗啦”……在不规则的群体起立声音当中,班级里的各位同学从早已磨掉了漆、斑驳不堪的黑色课桌前站了起来,然后,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老班儿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还是在不规则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当中,同学们纷纷落座。
这是每次上课必不可少的“课前程序”,坐好以后,像往常一样,同学们纷纷开始打开课本或打开铅笔盒等待老师上课。
不过这次同学们并没有马上听到张老师每次都说的“好了,现在开始上课”,却看到张老师向教室门口望了一眼:“丁小曼,进来呀”。
“丁小曼???”我身边的几位男生女生开始窃窃私语,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教室门口望去。
教室门口站着一位怯生生的小女孩儿,她的脸很白净,眉眼很清秀,梳着刚好遮到耳垂儿的短发,身上穿着桔黄色布满黑色暗格的粗布上衣,黑色条纹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塑料底的茶色松紧口布鞋,手里提着一个深黄色的粗布书包,书包上绣着红色的五角星。
在张老师的催促下,小女孩儿显得非常的拘谨的来到讲台一边,低着头,没有再挪蹭一小步。
“来,小曼,到讲台上来和同学们认识一下”张老师向小女孩儿伸出了手。
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开始迈上讲台,也许是太紧张,总之,她上讲台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同学们尤其是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同学们开始哄笑。
“静一静”张老师用缺了一个角儿的黑板擦敲了敲讲桌的桌面,然后严肃的对台下说“大家不要再笑了!”。
教室里开始安静。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增添了一位新同学,她叫丁小曼,从今以后,她将和我们一起学习和劳动,大家对新同学的到来表示欢迎!”。
“哗啦啦”教室里响起了掌声。
张老师抚摸了一下丁小曼的头:“小曼,和同学们打个招呼呀”。
叫小曼的女孩儿依旧很腼腆,她没有说话,而是在讲台上面对同学们鞠了一躬。
我身后的“捣蛋鬼”王森和“小胖子”陈增乐偷偷地唏嘘了两声。
“陈艺!”
张老师突然叫我的名字,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我吃了一惊,听到老师叫我,我听话的从座位前站起了身。
“陈艺,你趴的课桌只有你自己,旁边空着一个座位,让小曼和你趴同桌吧”。
“是,老师”我回答的很响亮,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我的意识当中,老师的话要绝对服从。
我身后的王森和陈增乐却开始偷笑,他们一定是笑我和陌生的同学一起趴同桌。
张老师又轻轻的拍了拍丁小曼的肩膀:“去吧,小曼,以后那个位置就属于你了”。
“嗯”丁小曼点了点头,从讲台上走下,然后提着书包一直向处在教室中央第四排的我走来。
她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我,她的眼睛亮亮的,犹如一泓清泉,一脸的稚气,一脸的拘谨,她离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
我把铺散在双人课桌上的书本向我这一侧收拢,给丁小曼挪开了应该属于她的桌面。
她来到我身旁,礼貌的对我轻轻一笑,然后依旧轻轻地坐到了我右侧的方凳上,把书包放进脏兮兮的课桌抽屉。
这是我第一次和丁小曼相识时的场景,许多年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这个场景,我承认,她的笑很美丽、很亲切……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张老师从腋下拿出夹着的课本,放在讲桌上打开。
“昨天——”张老师顿了一下“我留的作业是让同学们背诵李白的《早发白帝城》,现在我要提问,没有背下来的同学请举手”。
我是背下来了,所以心里有底,我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有几个开始面面相觑,不过终究没有一个人举手。
“嗯,看来是都背下来了,我昨天放学时说过,没有背下来的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那好,我现在开始提问”。
张老师凌厉的目光开始从讲台上往下扫,王森等几个经常调皮的男生都不敢面向讲台,全都垂着头。
“王森!,你先背”。
王森看样子是很不情愿的站起来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江陵……”王森卡住了,开始站在那里抓耳挠腮。
“后面站着去!”
王森挪蹭着,还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慢慢的站到后面去了。
“张建光!”
张建光也是背了两句就卡住了,没等老师训斥,自己就乖乖的站到后面去了。
“宋阳!”
宋阳从课桌前直起了身子,张老师提问的都是平时调皮捣蛋的男生们。
“你背下来了没有?!”。
“没有……”宋阳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我最恨说瞎话和不懂装懂的学生,后面站着去!”。
张老师的目光依然很凌厉:“谁还没有背下来,诚实的自己站到后面去,要是提问答不上来,除了要向我直接背还要罚写五篇300字的习字”。
又站起来两个男生主动到后面去了,是冯建章和江波。
“你们几个,下了第三节课到办公室一个一个的向我背,背不下来的下午叫家长来”。
有几个同学偷着伸了伸舌头,孩子们最怕的莫过于叫家长了,弄不好回家还得挨顿揍。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33页,今天我们讲新课文--《西门豹》”。
同桌丁小曼从抽屉里拿出书包打开,拿出了崭新的语文课本,顺便拿出了一个铁皮铅笔盒,铅笔盒上是美丽的花仙子图案。
“西门豹,“西门”是复姓,“豹”是名字,他是距今两千多年战国时期的人。这篇课文主要写战国时候,魏王派西门豹管理邺这个地方,西门豹和群众一起破除迷信,兴修水利的故事……”
…………
…………
“铃铃铃……”伴随着下课的铃声,张老师合上课本:“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值日组的同学要记得擦黑板,做完眼保健操后,大家在自由活动”。
老班儿腋下夹着书本走出了教室。
第一节课课间做眼保健操是学校雷打不动的惯例,另外还有第二节课课间到操场上所做的第4套广播体操。
下课铃声响过不久,校园里的广播喇叭就传来了很熟悉的“男声”:“为了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
第一节:揉新音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第二节:挤按新音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第三节:摇四白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第四节:轮刮眼眶。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左臂上戴着“两道杠”的孔丽华站在讲台上带领我们跟着广播里的节奏开始做眼保健操。
待广播音乐停止后,同学们尤其是男生们一窝蜂的起着哄冲出了教室,王森他们几个没背下书来的极不情愿的回到座位上,打开课本开始背书,因为怕叫家长。
在我座位南侧的邻桌徐光辉叫我:“陈艺,走,弹球去”。
我的应声还没落地,他早窜出去了。
弹玻璃球儿是我们那时男生当中比较流行的一种游戏,城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商店,在“杂货铺”和“国营商店”一毛钱可以买到4个球儿,在土地上画一条线,两个人或者多几个人离画好的线两米左右的距离,“叮当锤”看谁先往线的一头依次扔球儿,谁扔的离线近谁先打对方的球儿,打中了就算赢,自然打中了别人的球儿也就属于你了,虽然老师三令五申不准将玻璃球儿带到学校来,并且见了就没收,可男生们依旧偷偷地装在兜里带到学校来,下课时没有老师的时候偷着玩儿。
我在老师眼中还算是一个乖孩子,也没有让老师抓住过什么“把柄”,因为我的成绩在班里50多个人中一直在前15名的行列,老师总是“恨铁不成钢”,有事没事的总找那些学习不好的或者是调皮捣蛋的学生的茬儿,对于我们这些学习成绩还算可以的经常给好脸色。
爱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我也偷偷的把玻璃球儿带到了学校,来了之后经常是藏在课桌抽屉的角落里,因为老师会时不时的让那些“可疑学生”翻兜给自己看。
我把手伸进抽屉,摸到了我的塑料药瓶,那里面有6个玻璃球儿,我站起身,准备出去和他们一起玩儿。
“你好,陈艺”。
我扭转头,是我的新同桌,丁小曼在和我说话,她的声音很动听,好似天际边传来的悠扬的笛声。
“你好”我随口答应了她一句,我可没有过多的时间和她说话,徐光辉他们正等着我呢,我的心早飞到外面去了。
“我叫丁小曼”。
“我知道,上课的时候老师介绍过了”我的身子已经离开了课桌前方。
“我家刚从旧区十字街搬到了新城里,我刚转到实验小学”。
“唔”我的心早飞到外面去了,心不在焉的答应了她一声。
“以后我们就成为同桌了,希望我们要互相帮助”。
我觉得这个丁小曼真是烦人,我开始烦躁想要发脾气了,难道她看不出来我要急着出去吗?
一扭脸,我看到了她那清澈的眼睛,不知怎的,一看到她的眼睛,我的火气瞬间消失了不少:“好的,以后我们互相帮助”。
“因为搬家和转学,我这些日子耽误了不少课,不会的我可以问你吗?”。
“行行行”我赶紧答应,想早点出去玩儿。
这个丁小曼真是烦人,跟得了“话痨”似的。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徐光辉隔着敞开的教室玻璃窗开始喊我:“快点,陈艺,就等着你了”。
终于可以有个理由走了,我对丁小曼说:“我先出去了,下个课间再说吧”。
她对我点了一下头,声音还是很轻:“好的,同桌”。
我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我们这一排教室共有3个班,分别是四年级甲乙丙三个班,班级窗台下的月季花正在盛开,散发着阵阵幽香,班级前面是一个空场,对面是六年级教室的后窗户,我们班级西侧靠后一点是学校的办公室和操场。
下课了,校园了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黑熊怪,哪里走,吃俺老孙一棒!”
“大圣饶命,我一定把袈裟还给唐长老”。
宋永刚和赵立国从刚出教室门口的我身旁追逐而过,宋永刚手里拿着一截树枝追,看样子扮的是孙悟空,赵立国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在前面跑,不用问,那一定是道具袈裟了。
1987年西游记前11集正在热播,我家才买了一台14寸的环宇牌黑白电视机,用木杆竖起了七、八米高的电视接收天线,电视机一不清楚就到外面去转天线,由于家里有了电视机,所以就很少再出去看了。以前整个家属院只有几个厂长家才有,大人也经常领着孩子们带着板凳去看,主人还得备水备烟招待大家。一到晚上,我经常去的副厂长刘福寿家里几乎水泄不通,看到精彩处大家还都叫好,《排球女将》、《血疑》、《霍元甲》等几部电视剧都是在他们家看的,甚至连电视里的广告都记忆犹新,我们家属院几个男孩子还经常模仿广告词: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地来福灵、正义地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
威力!威力洗衣机!
日立彩色电视机……
不过我们最爱看的还是动画片,比如《聪明的一休》、《蓝精灵》、《铁臂阿童木》……
乙班的几个男生正在玩儿“摔方包儿”,还有几个和我们甲班的玩起了“靠拐”和“鞍马”,还有几个拾了院子里梧桐树掉下来的树叶儿,用来“勒叶杆儿”。
“小皮球,香蕉梨,马莲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小辫子”周惠雨和宋晓丽、陈怡萍等几个女生正在玩“跳皮筋儿”,周惠雨跳的很带劲儿,小辫子随着她一跳一跳的动作也上下跳动着。
我从她们身边穿过,向正在划线的徐光辉等几个同学走去。
“陈艺,我有张猴年的属相(生肖)邮票,你有要交换的邮票吗?”。
这是冯建章在和我说话,他从后面追上了我。
我想了想说:“我回家看看,明天我把重复的纪念邮票带来,你看看有你没有的吗”。
“好吧,那就明天吧”冯建章说完后离开了。
集邮,在我们这群孩子们当中很流行,很多同学都在集邮,我也集了1年多了,大概有30多张吧,夹在一本书里,集邮册太贵了,要三块钱,根本舍不得买,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三几十块钱,给我的零花钱通常是“劳动人民”、“武汉长江大桥”或“纺织女工”,“女拖拉机手”或“车工”通常是爸妈或长辈们给的压岁钱,除了过年平时给不着,“炼钢工人”和“大团结”就更别提了。
“等你半天了,快点‘叮当锤’吧”徐光辉他们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运气真好,不到3分钟我就赢了徐光辉3个球儿,其中还有一个是瓷的,徐光辉一脸的沮丧。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音乐老师是一位男老师,叫刘会有。
“同学们,昨天我教同学们学唱《蜗牛和黄鹂鸟》这首歌,今天我们继续温习”。
刘老师站在讲台上,怀里抱着手风琴:“孔丽华,你开个头儿”然后开始拉起了手风琴。
“小班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等到手风琴的节奏快到了,然后清了一下嗓子“同学们,预备!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唱!”
(合)“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