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想了想，道：“清兵骑兵勇猛，人马皆覆有重甲，寻常弓箭伤不了分毫。因此清兵通常是用铁骑冲击我军两侧，令我军不战自乱。而我军之中骑兵甚少，无法与之抗衡。依臣之见，可在两翼布下钩镰枪营，抵挡骑兵，再派上两员骁将率领骑兵奔袭敌方后路大营，趁机夺营。皇上自引中军，冲击敌阵。”
李自成点头道：“我军人数乃清兵两倍，兵法云，倍则能战之。若能趁势偷袭敌方大营，敌军必乱。我率大军正面掩杀，定能将多铎全歼在潼关之下。哪两位将军愿替孤偷袭多铎大营？”
马世耀、贺人龙站出，道：“末将愿往！”
李自成见这两员骁将，心中甚喜，道：“令你等各率三千骑兵，前去劫营。”
牛金星奏道：“皇上，军中骑兵皆为轻骑，人数不足四千。”
李自成大惊，道：“孤的骑兵呢，怎么只有这么多了？”
牛金星道：“今日一战，骑兵折去两千，马匹损失很多。”
李自成叹道：“既然如此，你等便各率两千骑兵去吧！”
顺治二年正月初九，两军列阵于潼关之下。大顺军兵力十万，人数占优。
李自成策马上前，朝清军大呼道：“叫多铎前来说话！”
多铎也单马上前，道：“阁下想必就是李闯了！我大清之军奉天伐罪，为百姓报君父之仇而来，你等早早下马受降，可免一死！”
李自成冷笑道：“说得好听！你满清鞑子岂会有如此好心！入我中原，乃是为图谋天下而来。如此狼子野心，三岁小孩皆知，你却还在这蛊惑人心！”
多铎笑道：“你我不必逞口舌之强！你前日说要和本王真刀真枪地干，那好，我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大军已经列阵完毕，前几日是我军攻你，现在让你先攻，免得你输了不服气！”
李自成哈哈大笑：“你不过区区数万人马，岂能挡我二十万大军？好！你我各自回阵，看孤前来攻你！”
李自成将自己的兵马夸大了一倍，无非是想吓唬多铎，只是多铎如何不知彼此的斤两？两人返回己方阵前，李自成旗帜一挥，大军便朝清兵席卷而去。只是没有骑兵，冲击速度不快。
多铎待大顺军稍稍冲近，手一挥，前军将士朝两侧奔下，露出埋伏在前军身后的百余门大炮！
李自成大惊，自己又上当了！只见自己军中最前排冲击的将士哪里见到过这么多的大炮，个个惊慌失措，只是被后排不明情况的士兵冲击，根本就刹不住脚。
孔有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指挥着炮兵不停地发射，只听炮声响彻天地，山岳皆动，有如山崩地裂一般，在山岳原野间震荡不绝。
每一门大炮都填充数百枚铁子铅弹，攻击范围正面宽达数丈，铁子铅弹一出，正面之敌皆身躯洞穿，一炮过去，就在敌阵中冲出宽数丈、纵深数丈的一条血路！
第一次炮击，大顺军中前排将士就倒下数千！李自成军中诸将挥刀在阵中连连砍杀数十名转身逃跑的士兵，稳住阵脚，继续冒死向前迅速冲击，意图在清兵装填火药之际抢占炮兵阵地。
只是第一排大炮轰击之后，第二排的佛朗机炮又开了火，然后是第三排！
这是孔有德在征战朝鲜，与倭寇血战时学习到的倭寇铁炮“三段击”！三排火炮先后轮流发射，周而复始。
红衣大炮虽然发射较慢，但佛朗机炮可及时更换、装填子炮，然后迅速发射，利用这个空档，红衣大炮已装填完毕，又开始怒吼！
大顺军还未冲近清兵百步之内，阵前便已扔下了万余具尸体，伤者缺胳膊少腿者，在尸体堆中凄惨哀嚎！
后排的大顺军哪里还管得上督战将士？便如决堤之水般，裹着督战将士朝后转，奔逃向潼关。
李自成仰天长叹，见大军已无法控制，也随着乱军逃向关门！
多铎挥动令旗，炮营后的骑兵、步卒乘势掩杀，一时之间，潼关之下血流成河，尸伏遍野！
李自成派出的马世耀、贺人龙两路偷袭骑兵，也中了洪承畴的埋伏。鳌拜、耿仲明各率数千重骑兵早就埋伏在两翼，轻骑兵哪里是重骑兵的对手？好在轻骑跑得快，马世耀、贺人龙见中了计，慌忙指挥部下撤退。重骑兵在后猛追，箭矢如雨，轻骑铠甲较薄，奔逃之中被射杀无数。
李自成逃进城中，吩咐紧闭关门，再也不敢出战。
孔有德、耿仲明将二十余门红衣大炮换上重达十余斤的铁弹，开始轰击城墙。
牛金星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关外留下的万余具尸体，无奈只能摇头叹息。城下清军一炮发射过来，铁弹竟然将城楼打了个对穿，落在关内半里之处，砸起一片扬尘。牛金星慌忙撤到城下。
李自成的脸被炮火硝烟熏的漆黑，呆坐在帐中一动不动。一骑快马飞速奔到帐外，向李自成呈上了守卫榆林的高一功将军的急报。
就在李自成和多铎在潼关之下决战的档口，英亲王阿济格终于从塞外进入了陕北，开始围攻榆林。高一功为防清兵从塞外南下，早就严阵以待，在榆林城外阻击清兵。阿济格却并不恋战，只留下一部兵马围攻榆林，率大部奔袭延安。守卫延安的李过粮微兵少，不敌清兵，从延安突围之后，怕李自成追究自己丢失延安之责，不敢逃向西安，却奔榆林而去，与高一功同守榆林，企图拖住阿济格的大军。阿济格岂会上当？又加之立功心切，弃榆林于不顾，大军直扑西安。李自成的家乡米脂也被清兵血洗。
李自成阅罢后大怒道：“你若能早来一天，我军便不会多死伤万余将士！”急唤帐下军士将信使推出去斩首。那信使大呼冤枉，说自己星夜兼程，路途之中根本就不敢停留，方得到此。只可惜李自成盛怒之下，哪里还会听他的表白？
帐中将士面面相觑，人人自危，皆噤若寒蝉。
李自成令马世耀所部继续守卫潼关。自己率残部奔向西安。马世耀三万守军，如今只剩下了七千人马，想要向李自成讨要点士兵补充，但见李自成那张黑脸如此可怖，哪敢开口？
马世耀日日在潼关之下挖凿深壕，用挖出来的黄土夯筑坚壁，意图延阻清兵。只是那坚壁，被清兵轰上几炮，便轰然倒塌。
多铎并不急于攻城，暗令护军统领尼堪率部从潼关正面绕道，从深谷绝崖，高山狭路中择羊肠小道绕至潼关西南的金盆坡口。尼堪部数千将士历经千辛万苦，日夜与猿猴争路，终于领略了“人间路止潼关险”，在摔死摔伤数百将士后，最终成功抵达。
孔有德、耿仲明两人正面钳制潼关守军，将潼关当做了训练场，训练炮兵不停地向潼关城上发射。军中存铁不够，便派兵四下里去抢百姓的铁锅、锄头铁器等熔炼铁弹。
顺治二年，一月十二日。当马世耀突然得知金盆坡口已出现大股敌军部队时，心中大惊！尼堪从侧翼到达潼关背后时，潼关被清军前后夹击，心知潼关已经无法坚守，便率兵投降。尼堪开启关门，多铎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如愿地进入了潼关。
这场大战，从先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开始，到元月十二日，共计十三天的潼关大战，以清军的大胜宣告结束。
自此一役，李自成失去了陕西这一战略根基，虽陕西西部还有宁夏、甘肃两省，但土地贫瘠，无法养兵。西南是四川，那是八大王张献忠的地盘。如今只有向东夺取河南、或是向南夺取湖北，若无法获得战略根基，便又会重新变成流寇。
多铎进了潼关，终于松了一口气，环顾左右，心有余悸地道：“潼关是本王所打的最为艰辛的一仗。摄政王日日催我攻打潼关，若没有各位鼎力相助，若是没有及时赶来的炮营，本王只怕要亲自上阵，死在潼关城下了！”
众人回忆起这些时日的战斗，皆暗暗点头。
一骑快马奔到多铎面前，乘客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下道：“小人杨孤寒拜见王爷殿下！”
多铎道：“哦，是你！洪大人令你在江南江北搞安抚，进展如何了？”
杨孤寒道：“禀报王爷，江东、江南一带富绅几乎都答应中立，唯南明官吏仍是摇摆观望，态度模棱两可。”
多铎道：“无妨，待我大军南下，这些骑墙之辈便会归降。”
杨孤寒道：“王爷说的是！这次小人到睢州，成功策反了许定国，如今他正在肃亲王豪格军中。此人还用计，杀了镇守徐州的高杰。”
多铎大喜，道：“如此河南岂不是落入我大清版图？你立如此大功，本王如何奖赏于你？”
杨孤寒道：“小人受洪大人举荐，不敢居功，唯尽力而已。”
多铎点头道：“好，好！这次洪大人也是立了大功，待本王上奏朝廷，个个都有封赏。”
杨孤寒道：“小人从西过来，向英亲王阿济格禀报了目前战局。英亲王大军已到铜川，他要小人转告王爷，王爷与他出兵时有约定，他打李自成，你打史可法，您若先入潼关，可得把攻陷西安的功劳让给他。”
多铎笑道：“我与他乃同胞兄弟，既然他要西安，那又有何不可？传令，大军先沿渭河向西安佯攻，策应英亲王部，将李自成逐出西安后，我军转向东，从河南直指淮北、淮南。”
鳌拜道：“我们不打李自成了？”
多铎道：“李自成让英亲王去打，我们去打史可法。只要荡清了江北，南京指日可下！你们说，是灭李自成的功劳大呢，还是灭南明的功劳大？哈哈，哈哈！”
洪承畴道：“王爷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多铎笑道：“洪先生就别取笑本王了。对了，杨孤寒，你去江北，看能不能说动刘泽清、刘良佐，还有高杰的那些手下降我。本王兵力不足十万，若能得这些人降我，史可法便不足为虑，本王便敢去打南京了！”
洪承畴道：“黄得功这人是死脑筋一个，杨公子，你就不要去他那涉险了，只去找王爷所说的这几个人。”
杨孤寒道：“是！小人在途中，见一人慌慌张张朝西安奔去，甚是可疑，便把他拿下了，搜得有封书信在此，请王爷过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