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见玄翎是往山下走，罗修小跑两步跟上他，但一想到刚才他彪悍的实力，又忍不住向旁边移两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就这么回去了？”
“留在这有什么用？”玄翎反问。
罗修想想，留在这里还真是没有什么用，那胖子和老胡打心眼里不相信玄翎，就算继续修建狐狸祠，也只是徒劳。
反正是生是死和他没关系。罗修打了个哈气，今儿这一折腾，连午觉都没有睡上，困死了，忍不住开口催促：“快走，本公子要就寝了。”
玄翎没有理会他，脚上的步子却加快了。
刘权一脸颓然地回了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他除了苦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把工具往地上随便一丢，放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惹的楼下邻居开门大骂：“楼上的，作死啊！不知道楼下住人呢吗？”
邻居的声音响彻走廊，声控灯亮了又灭。
刘权往床上一趟，作死？可不就是嘛。早知道自己那一时贪念，竟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妻离子散，自己也过得不像个人样，当初他哪会杀了那狐狸啊。
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老胡和胖子那两个家伙心不诚，狐狸祠修不了了，自己的罪也恕不成了。
刘权从来没有埋怨过老胡和胖子，只是想到自己死后，诅咒会转到他们身上，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目光看到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男人意气风发，女人温柔贤淑，小孩伶俐乖巧，刘权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曾经身强体壮的男人如今佝偻着身子，掩面痛哭。
直到眼泪流干，刘权才抹了两把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照片揣在兜里，出了门。
汽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
玄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似是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情，嘴角扬起，看的一旁的秋又愣了神。
耳房的床上，罗修睡的不知天昏地暗，时不时地挠挠露在外面的胳膊，赶走活跃在春天里的小虫。
刘权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玄月安静地挂在黑幕上，朦胧稀松的云被镀上一圈浅淡的银边。
借着月光，刘权看到一个低矮的身影站在两个坛子旁，正是那日在林中刘权遇到的，想要用灵芝换山狐的老太，老太的手中还领着一个啃着手指的男童。
迎上老太的目光，刘权没有看到一丝的怨恨，更多的是看破世事的沧桑，还有一丝他无法读懂的沉默。
“对不起。”刘权曲膝跪下，他无法狡辩，也不想为自己的恶行狡辩，他如今孤身一人前来，打算以自己的命，来抵消胖子和老胡身上潜藏的诅咒。
老太的目光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那里有一个毛色鲜红的山狐虚影，它舞动着长长的尾巴，看着老太和孩童的目光，满是不舍和关爱。
老太叹了口气，“既然你已诚信悔过，我那夫君也选择原谅你，如此，我可以为你解除诅咒，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刘权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活下去，原本空洞的双眼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您说。”
“我希望你留在这林中，修好祠堂，此后就守在祠堂里，不得踏出半步，否则形神俱毁，永世不得轮回。”
刘权的手摸上兜里的照片，仅是犹豫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我答应，但是我希望在此之前，我可以下山去看看我的孩子。”
“好。”半晌，老太应到。
看着刘权离开的身影，男童开口问道：“阿婆，你真的会解除那人身上的诅咒吗？”
老太摸了摸男童的头，“孩子，那人虽然曾经做过坏事，但是阿婆看得到他诚信悔过的心，阿婆不能做坏人，随意夺走一个本心不坏的人的性命。”
男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婆，我知道了，我们要学会原谅别人。”
老太笑着看着男童明亮澄澈的眼睛，没有说话。
“胖子，你听说了吗？那刘权居然辞去了工作，进山去当和尚去了。”老胡趁着午休跑过来找胖子。
“听说了，不过好像不是去当和尚，好像是去守祠堂了。”胖子一边整理材料一边说道。
“嘿，我说这人还真是邪了门了，居然真信那个小骗子的话，”老胡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我说胖子，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啊，这肉拍着比以前更有手感了。”
“一边去，吃饱了饭就赶紧回去干活，刘权是走了，这新来的顶替他位置的上司可不好伺候，错个标点符号都能被骂上半天。”
“是啊，想起那泼辣娘们儿，我忽然开始怀念刘权了，有他在咱哥儿俩可是省不少事呢，哈哈。”老胡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胖子看着老胡扬长而去的背影，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心中盼着快点下班，回家之后就好了……
“新闻播报，今天下午六时左右，一辆大货车忽然失去控制，撞上刚从公司走出的两名男职员。经抢救，大货车司机脱离生命危险，而被撞的两名男职员至今仍处于重度昏迷之中，事故的原因也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
病房里，一只手伸向那输氧管。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
那手顿了一下，黑暗中，老太的脸渐渐清晰，她面色恭敬，“对不起，玄大人。”
“你没有对不起我，”玄翎开口，“你选择控制货车司机撞上这两人、再拔掉输氧管来夺取两人的性命，看起来是在复仇，实际上，你是在等我来吧。”
“是，”老太点头，“我是想取了这二人性命为我夫君报仇，可如今我害怕，怕我随意篡改了天命之后，被天命惩罚，留下我小孙子一人在这世上，”顿了顿，老太接着说道，“所以我不准备杀了这二人，但是我有些事想找玄大人聊聊，又不知大人您现在何处，所以用了这种方法把您请了过来。”
“你找我是何事？”
“关于修罗大人的事。”老太说道。
玄翎瞳孔一缩，声音多了几分冷冽：“没什么好说的。”
老太忽然急切起来，“大人，当年的事明明不是那样的，为何您非要背这黑锅呢？”
“我怎样做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指点。”玄翎留下这一句话，就消失在病房里。
老太叹了口气，这件事，怕是从此要烂在她心里了。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二人，化身成一只红狐，跃出窗外，消失在黑夜之中。
出院后，老胡和胖子不约而同地来到虬山，在看到一身素衣，在蒲扇上打坐的刘权时，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并在狐狸像前各烧了九柱香，转身下了山。
从此，胖子和老胡再也没有出现过。
虬山上也多了一个守山人。
罗修在庭院里晒着太阳，忽然发现一只山狐跑进院子里，玄翎停下手中修剪树枝的活，看着那狐狸，开口问道：“决定了？”
山狐点点头。
玄翎在空气中伸手一握，安灵笛出现在他手中，凑近嘴边，手指舞动，悠扬又空灵的笛声响起。
玄翎和他说过，此曲名轮回，此笛名安灵。
山狐的身子渐渐化成碎光。
轮回曲终，院子里也没有了山狐的影子。
这是罗修第二次看着玄翎渡灵，看着那安灵笛在玄翎手中渐渐消失，罗修忍不住再次伸出手，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手心，愣了神。
玄翎看着罗修，疏冷的双眼忽然就有了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