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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鸟亦有情

巨鸟飞得极快,双翅一振便飞出甚远。不过或许是喙部断裂之故,所以并未升得极高,只是即便如此,朔风依然凛冽,骨痛欲裂早已昏厥过去的陆晨终究还是被吹醒了。

被破裂的竹筏卷在其中,高空的寒冷气流如刀子一般透过竹筏的缝隙在陆晨的身周肆虐着。单薄的T恤和牛仔裤根本无法抵御冷空气侵袭,身体自动切换成抖动取暖模式。

头也开始针刺般疼痛,似乎寒气已经钻进脑袋,连思维都要一并冻僵了。

陆晨试着想动一动手臂护住前额,却发现身体被竹筏裹得死死的。想张嘴痛骂几句,耳朵里却只听到一连串的“得得得得得……”

“这下是恐怕要驾鸟西游了。”陆晨脸上挤出一个惊悚的微笑:“早知道就不拼命了,就算被一口咬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这下可好,只能投胎做冰棍了。”

脑子里胡乱自嘲着,意识渐渐地归于混沌的陆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身体正被一道莹莹的流光环绕着,虽不甚明亮,却似乎具有无限的灵性,在维持着陆晨一线生机不泯。

……

这样行了不知多远,巨鸟双翅忽地平展,盘旋着缓缓降了下来。

下方茫茫大海之上,又是一座海岛赫然出现。

海岛朝北一面尽是陡峭的岩壁,靠近了才能看到,岩壁顶部的平缓地带有一个脸盆状的深坑,在枯草和泥土的环绕下,一枚雪白的巨大鸟卵倒卧其中——原来这便是这只巨鸟的巢。如果陆晨此刻有知,恐怕会极其不要脸地笑得屁滚尿流:这也叫巢么?老子随便挖个坑也比你的强啊!

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陆晨连个屁都没有放,倒是巨鸟漏风的嘴里再次发出暴躁声音,原本平缓的下落姿态马上变成了迅猛扑击的姿态。

原来,就在鸟巢不远处的乱石间,竟然有另一只略小一些的庞然大鸟正翻着白眼躺在那里,看情形该是短嘴巨鸟留守孵卵的伴侣。它的身上,居然缠着一条足有水桶粗细的蟒蛇。此刻,那条蟒蛇正蠕动着身子缓缓向内勒紧,硕大的蛇头也已高高昂起,下一秒,便要将自己的猎物一口口吞入腹中。

风声乍起,断嘴巨鸟凌空而至,一双利爪直奔蟒蛇七寸而去。这巨鸟无疑是有着智慧的,嘴是用不上了,但爪子也同样犀利啊。但它情急之下却忽略了一点——它爪子上还挂着“陆晨肉卷”呢。

蟒蛇美食当前饿令智昏,猝不及防之下被巨鸟抓个正着,然而鸟爪才得入肉便被爪中之物阻住了,被蟒蛇平白捡了大半条命回去。

蟒蛇吃痛之下,再顾不得大快朵颐,更索性松开了已被缚得奄奄一息的猎物,转而缠向新的敌人。

断嘴巨鸟来势已尽,尖嘴利爪均不便施展,哀鸣声中已被蟒蛇扑个正着,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便重蹈了自己伴侣的覆辙。

这蟒蛇体型颇巨,攻击起来速度却十分迅疾,眨眼间已将断嘴巨鸟缠牢,身体收缩的同时,蟒口大张,便将一颗鸟头囫囵吞下,

断嘴巨鸟最初还剧烈挣扎扭动,可全身都被勒住,血液流通不畅,没过一会儿便已疲软无力,眼看着就要生生被蟒蛇吃掉。

就在这时,一抹清冽的水光自蛇腹下迸射而出,竟生生将蟒蛇肚腹切出长长一道创口,几乎将蟒蛇从中腰斩。

原来这蟒蛇缠绕断嘴巨鸟之时,却连鸟爪上的竹筏和竹筏里的陆晨一并裹在里面了。陆晨身上那一抹流光本来只在修复他的生理机能,受到外力压迫,内里所蕴的莫名力量骤然转化成攻击姿态,一击之下,竹筏四散,重创蟒蛇,就连断嘴巨鸟的爪子也被切断了两根。

巨蟒受了重创,痛得立时松开了断嘴巨鸟,血盆大口中居然挤出一声怒吼。

断嘴巨鸟失了桎梏,脚爪也告解脱,不知哪里生出一股血勇,挣扎着起身,巨翅顺势拐在蟒蛇头上。仅余半截的鸟嘴随后跟上,一口衔住蛇颈。蟒蛇凶性更炽,拼命扭动着想摆脱钳制,冷不防一双残缺的利爪已牢牢刺入它的身体,扶摇上了半空又被狠狠摔下,腹部原本已经开裂的伤口这一下只剩一层皮连着。那半截蛇身兀自疯狂在地上翻滚,顿时烟尘四起。

突地,仿若一道利剑从天而降将蟒蛇钉在地上——原来此前留守的巨鸟已恢复过来,眼见蟒蛇翻滚的方向正是自己巢穴的方向,生怕鸟卵有失,赶过来一嘴正刺在蟒蛇七寸。那蟒蛇剧烈蜷曲了几次,这才横尸在地,一动不动了。

半空中断嘴巨鸟见伴侣醒转,一声长鸣落在留守巨鸟近前,二鸟耳鬓厮磨了一番,却没有第一时间享用蛇肉大餐,而是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一个蠕动了几下正缓缓爬起的渺小身影——陆晨。

……

陆晨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切如旧,没有空难,没有海岛,没有鲨鱼,没有巨鸟,也没有刺骨的寒冷。

梦里的陆晨,仍在原来的公司里上班。一群带着红袖箍的猥琐男人环绕着他,斜吊着嘴角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坏笑。突然,经理的脸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考虑到你最近的杰出贡献,经公司妇女委员会集体研究,决定给你十年的产假,恭喜恭喜……”

陆晨马上就吓醒了。

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没有进食又经历连番剧斗的身体本该无比虚弱,然而此刻却似乎有一股蓬勃的力量隐在筋骨之间蓄势待发。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陆晨几乎以为自己仍停留在那座熟悉到厌倦的水泥森林里,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空难后的种种诡异经历马上覆盖了那一丝安和中稍见压抑的思绪。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陆晨“唰”地一下从仰卧直接过渡到站立体位,然而在他揉去封在朦胧睡眼上的一坨眼屎之后,却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两个硕大的鸟头赫然就在近前,陆晨甚至已经闻到其中一张只有半截的鸟嘴里喷出的腥臭之气。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影分身之术’?!”一只巨鸟已经无法应对,现在居然又多出一只。

陆晨大手一挥横在胸前:“你……你们不要过来,我有刀,小心我连另一半鸟嘴也给你……卧槽,刀呢?!”

不知何时,陆晨右手紧握着的“匕首”居然变成了一块竹片。

陆晨有点儿犯傻——这玩意儿用来对付巨鸟估计有点儿难度,用来抹脖子倒是足够用。

那断嘴的巨鸟轻鸣一声,缓缓低下头来。陆晨吓得眼一闭,心道这两个畜生这是准备开饭了。

不料巨鸟却只是将头探至陆晨身后,似乎在撕扯着什么。

陆晨吓得脖子一缩,身体随之向后仰倒,冷不防入手一片冰冷滑腻,转过头时,才发现身后居然是长长一截蛇身,那颗狰狞的蛇头正被自己按在手下。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陆晨惨嚎一声屁滚尿流地蹿到巨鸟身后。

那断嘴巨鸟不以为意,仍是用力地撕扯着蛇身,嘴虽然不复尖锐,却也着实不可小觑,只几口就撕下一大块蛇头,却不自行吃下,而是转身递到自己伴侣的嘴边。

孵蛋是一个体力活,想来留守的这只巨鸟已经饥肠辘辘,或者两鸟相濡以沫的生活里早已形成的默契,留守巨鸟很自然地接过蛇肉吞进嘴里。随后,便回到自己简陋的巢穴,在那颗鸟卵上小心翼翼地伏下身来。

断嘴巨鸟又撕扯了几块蛇肉,放在鸟巢旁供伴侣取用,随即歪了歪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在这个方向上,一个小小身影正在落荒而逃。

如果陆晨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把嘴撇到天上去:“咋地,不跑还留下来给你们当加餐啊!”

不过两条腿终究还是跑不过会飞的,陆晨趁断嘴巨鸟肢解蛇尸的时候跑出来的这一里多地,巨鸟似乎只是轻轻扇了两下翅膀就追上来了。

当看到比自己还高的一双鸟腿拦住去路的时候,喘得如同小狗一般的陆晨发现自己连恐惧的心思都懒得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你爱咋咋地的姿态。

跑不掉,打不过,陆晨欲哭无泪:“网上都是骗人的,MD咋从来没有人说过鸟可以长这么大的!”

突然,巨鸟断嘴大张,一块蛇肉翻滚着落在陆晨面前。巨鸟用嘴轻轻将蛇肉朝陆晨推了推,又抬起头,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陆晨。

一丝诧异涌上心头,看着眼前的蛇肉,再看看毫无异动的巨鸟,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只巨鸟对自己已经不抱任何敌意。似乎这巨鸟把这蛇肉当做美食,却拿来跟自己分享。

很难说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也无法断言它的真实性,就是无端地感觉,感觉到一股平和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致有如此的转变,可陆晨心里难免有些惴惴——正前方那张断嘴可是自己一手的杰作,再怎么想这只鸟也不存在宽恕自己的可能。

陆晨哪里能想象得到,自己昏迷之中遭了无妄之灾,那股神秘力量为保陆晨,虽然再次斩了巨鸟几根脚爪,却也间接救了巨鸟一家三口,这种恩德在巨鸟简单的思维里足以抵消断嘴残爪之恨了。

然而生吃蛇肉,且是从一只鸟嘴里吐出来的蛇肉,陆晨很确定自己无福消受。

陆晨望着巨鸟,巨鸟也望着他,大眼瞪小眼,似乎都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终于,还是陆晨熬不住这诡异的沉默,用手指了指鲜血淋漓的蛇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一个张口吞食的动作:“这个,是给我吃的?”

巨鸟轻声鸣叫,似乎是在附和。

陆晨犹不敢信,忍着恶心将蛇肉捧起,放在嘴边进一步示意,巨鸟见状鸣叫得更响亮了,断嘴向前轻轻将蛇肉朝陆晨顶动。陆晨只觉血腥味扑鼻而上,差点就被弄了一个满面血花开。情急间脑袋急忙后仰,却又怕动作太大惹得巨鸟发怒,万一一爪子把自己捏死了,也没地方说理去。

巨鸟感觉到了陆晨的异样,歪起脖颈盯着他,虽然鸟脸上并无表情可言,却能让人感觉到有一丝疑惑在滚圆大眼里游动。

陆晨略松了一口气。看情形,此前那份莫名的直觉应该算是得到印证了,既然想不通,也就不必多想,总是厄运变了好运,还非得追究个来龙去脉不成。只是筏子散了,储备物资也都遗失了,这一来想回归陆地又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陆晨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把蛇肉扔在一旁,瞪着满是滑腻鲜血的双手好一阵愣神。

突然,一道灵光在脑海中乍现,陆晨原本呆滞的眼神渐渐聚拢。

目光所及,是一对灰白两色间杂的翎羽覆盖下的硕大翅膀,陆晨笑了,神情无比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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