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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离

海上无风,但照例是涨潮时分,所以仍有此起彼伏的海浪涌向沙滩。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那浪潮卷动中,居然有无以计数的白花花的各色生物不断沉浮。

这些似乎足以万记的海洋生物,居然都是尸体!

陆晨的脑袋里顿时跳出两个小人,一个说:“帝哥太够意思了,炸了这么多鱼给咱吃!”另一个说:“吃NMB,你摊上事儿了,你摊上大事儿了!”

海洋生物会这么突然且大量的死亡,在陆晨的认知里并没有过多的解释。然而此时此刻,第一个涌上陆晨脑海的念头就是:海底火山爆发!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阵令人心悸的震动自大地深处传来。震动来得迅疾却并不强烈,倏忽即去,却还是惊得陆晨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这一刻,陆晨甚至想捡起一块石头把自己砸死,至少免于活生生掺和到眼前“大锅水煮鱼”这顿旷世大餐中去。

呆立半晌,海底深处的那股力量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陆晨被惊走的三魂七魄慢慢归位,心里默默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无论如何,这座小岛不能再待下去了,运气再好也有用尽的一天,留下来跟可能发生的天灾赌命不如到海上去最后一搏。

那么首先,就需要做一个筏子。

帐篷的骨架以及熏肉的架子都是竹子做的,全部被拆了下来。帐篷边上还有一些备用的竹竿,也刚好派上用场。

十几根参差不齐的竹子并排躺在沙滩上,在前中后部分分别用飞机残片打磨的奇形小刀小心凿出上下两排凹槽,再用六根短一点的竹子嵌进去做横梁。

载着陆晨海上漂流的应急滑梯已经被“肢解”成帐篷的屋顶和石穴的门帘,这一次又被切割成若干手指宽度的细条,用作捆绑竹筏的绳子。为防浸水后松脱,在打结处又用木棍插入。

密密麻麻打了好多的结,陆晨尤不放心,又捡来不少干树藤进行双重加固。干树藤遇水会膨胀,理论上会让筏子越发紧固。

再加上一根长杆为篙,一块短木做桨,一个丑到没朋友的竹筏就这样在陆晨的“巧手”下宣告诞生。

接下来,就是收敛生存物资了。

几天来收集的椰子用藤蔓绑牢,收集的雨水也用椰壳装起,分别用藤蔓和木棍固定在了竹筏上。鲨鱼肉已经毫无用处了,所幸旅行背包里还珍藏着仅存的一袋牛肉干,原本是想在获救后用来庆祝的,现在成功晋级为救命的口粮了。背包里还有几件随身衣物,挑了一条牛仔裤穿上——刚试过,竹筏上还是很滑的,光着屁股坐在上面一不小心可能就出溜下去了。

随后,陆晨又捡了两个已经有些纤维化的椰子壳,在里面塞满了干草,插在一根木棍上做成“火把”,这样一旦在夜间听到有船只来往,可以点燃它为营救者提供最佳的标识。至于引火的问题,两片剖开的竹节中间放着几块树菌做成的“火折子”,万能藤蔓环绕一圈系紧,顺利解决。

最后,把应急滑梯剩余的材料一分为二,一部分平铺在竹筏上四周固定,一方面可以存放物品防止在海上颠簸时滚入海中,还可以在白天当做遮阳的屏障。另一部分用两根略细的竹竿撑起,竹竿结合部做了一个简单的万向节,插在竹筏的空隙里做成了一个粗陋的船帆。

以现有条件而言,陆晨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至于这些一厢情愿做出来的东西能否应对海上未知的各种危险,还是未知之数。不过陆晨一贯坚决的性情压下了所有的疑虑——既然决定了,只需去执行。

这一阵忙碌说来简短,可等到陆晨确定再没什么疏漏之后,太阳已经过了半空。

精神一直绷紧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终于大功告成松了口气的时候才感觉喉咙和胃部像被火灼烧一样难耐,之前吃掉的一个椰子根本不够如此高强度的消耗。

不过陆晨并不打算进食后再出发,那种不详的震动在不久前又出现了一次,天知道随后而来的会是再一次的有惊无险还是瞬间的灭顶之灾。

竹筏很重,凭陆晨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无法拖动。如果时间充裕,那么下一次涨潮,借助竹筏的浮力倒是很容易完成这项作业。不过海面上越来越多的死鱼不断在提醒陆晨——时间不等人。

人急生智,竹子沾了水汽会变得湿滑,用得恰当的话应该能解去眼前的燃眉之急。

竹子韧性极强,以现有工具临时去砍伐的话恐怕又要耽误太多时间。好在此前为了接雨水曾劈开小腿肚粗细的一根,现在正好拿来使用。

废了好大力气,总算把其中半片塞到了筏子下面。扯着藤蔓做成的纤绳用力拉动,虽然仍旧吃力,但竹筏真的缓缓朝着既定方向开始移动。

两根半片竹竿循环接力,在陆晨最后一分力气用尽之前,竹筏终于成功入水。

竹筏的浮力还是比较靠谱的,即使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上来,陆晨也置身其上,筏子仍然稳稳浮在水面以上。

陆晨长长吐了口气,以手搭额望了望渐渐偏西的太阳,再回首让自己逃得性命却还没来得及一览全貌的无名小岛,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半坐在竹筏之上,反手握紧竹篙,伴随着破浪的声响,陆晨再一次踏上了海上漂流之旅。正前方,是汹涌的拍岸随浪和湍急无序的洋流,这是此行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而陆晨要做的就是冲出去,不管外面是一场噩梦还是海阔天空,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竹筏冲开铺满海面的死鱼群,不时激荡起的浪花溅在脸上溅进嘴里蔓延出一片腥咸的触觉。洋流受海岛所阻形成的乱流不断推搡着单薄的竹筏和已经感到有些虚弱的逃亡者,浪花翻卷中,陆晨甚至连睁开眼的权利都丧失了,更不要说辨认方向。

海水渐深,竹篙早已被丢在一旁,陆晨操着短小的木桨,近乎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划水、划水、再划水。一阵阵天旋地转中,陆晨数次险些被甩入大海,身下的竹筏在毫无规律的颠簸下发出痛苦的吱呀声,似乎下一刻就会迎来粉身碎骨的命运。

也不知过了多久,竹筏似乎被人猛踹了一脚一样剧烈摇晃了一下,水势骤然平缓。

陆晨感觉自己像是北方元宵节时放在大笸箩里的元宵,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缺乏相关的“航海”经验不但导致他做了很多的无用功,过分紧张的神经更让他在急促呼吸间呛进了不少腥咸的海水。精神绷紧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痛苦,然而此时一阵几乎让他窒息的猛烈咳嗽和随之而来的阵阵呕吐却给他有些虚弱的身体又填了一次全新的折磨。

感觉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呛咳和呕吐渐缓,陆晨仰头躺在湿滑的竹筏上贪婪呼吸着,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观望——若发现这一番生里死里走了一遭,末了一个浪头又给推回去了,那倒真不如找块石头抹了脖子更加痛快。

过了许久,感觉酸胀的手臂恢复了些许力气,陆晨终于咬咬牙坐了起来。放眼望去,发现小岛已经离得远了。

按理说终于从那个绝地脱身,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好事,然而不知是身体乏力带来的疲惫还是前路未知引起的忧心,陆晨一阵默然之后,反而是重重叹了口气。

看着太阳已经压在海平面上了,日落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陆晨摸出一个青中透着些橙黄色的椰子,连剁带剜开了个窟窿,一口气把爽口的椰汁都灌进了肚子,最后索性剁成两半,片刻后,一个椰子被吃得只剩下一层外壳了。

空空的肚子里得了食物补充,身体也随之恢复了一些力气,渐渐变暗的天色和空荡荡的海面带来的压抑和焦虑感也似乎被减轻了许多。

陆晨查验了一下补给,除了那几“罐”雨水已经被咸涩的海水污染,辛苦保存的火种也浸水熄灭,其他物品在应急滑梯做成的“凉棚”的保护下倒是完好无损,不幸中总算有个万幸。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想保住火种原本就没抱太多的希望,而雨水嘛,这个季节里得来应该并不艰难,漂流路上随用随接也该足够饮水需求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汁水饱满的椰子。所以:“帝哥保佑,让我在食物吃完之前回到人民的怀抱吧!”陆晨这样祈祷着。

……

月上中天,微风乍起。

海浪涌动着不断浸过一只小小的竹筏,给这个温润的海上夜晚平添了一丝凉意。

上弦月,月光并不大亮,星空被无限凸显,尤其挂在正中那一条乳白色的璀璨星带,正向这个世界投射着神秘近乎梦幻的光影。

纵然是死里求生,陆晨仍是为这壮美的景色心驰神摇。

这样的景象,似乎只有在记忆最深处才能偶尔翻检一二,突然间有一种时空交错的触动。

陆晨不由得呆了。

身体困乏,思维却被冰冷海水刺激得异常活跃,一想到自己有生而来的二十几年,这世界由熟悉到陌生,再想到一旦回归文明仍要面临的一切蝇营狗苟,陆晨突然间对那座小岛生出些许留恋。

活着,到底有何深意?

“想它作甚!”陆晨低低咒骂了一句:“你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宁死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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