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龙醒来时,天已是黄昏。
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空洞洞的眼神看着上方,看着上方的悬梁,心里一片茫然。
心很痛,痛的他想呻吟大叫,但到了喉边,却没有了丝毫的力气。
脸很苍白,也时而潮红。
满脑海的都是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在向自己身上招呼着,打的很疼。
祭龙想笑,眼角的泪珠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很痛,很痛,不止是心,还有身躯。
当祭龙再一次昏睡过去时,他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有一个人在用纱巾给自己擦拭着眼角得泪痕。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活着,真好。
.......
春风吹枯柳,吹醒了沉睡着的人。
.......
祭龙面色极其苍白,候二扶祭龙坐起,刘清在其背后垫上被褥。
祭龙对两人一笑,笑容很是无力,只是脸上的肉稍微抖动了下,比哭还难看。
祭龙尔后没有在意在一旁忙碌的刘清,而是直愣愣的看向候二。
候二站立在床边,显得有些筹措。
祭龙想开口,但喉咙里火烧般的疼痛让他一阵皱眉。
刘清连忙去端茶水,候二则是上前给祭龙顺气推背。
点了口水,祭龙示意让刘清退后,让候二站在身边。
候二明白祭龙的意思,他低头想了会,旁边的刘清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他这才抬起头,看向祭龙,沉声道:“公子,当初我跟公子分兵两路,公子去救段承旭,我则领着段震去找怀西镇守将陆远宁陆将军,当时陆将军听到此事还不相信,直至段震拿出段家家主的书信这才相信,他先让斥候出发,而后领着怀西镇千余名将士向西山峡谷开进。”候二停了下,看向祭龙。
祭龙明白,候二没有说重点,那就是时间,集合千余名将士的时间,而且,怀西镇里镇守的并不是骑兵,全是步兵,一路上虽有驿站支持,但料想行军速度应该是慢到极点。
祭龙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候二看祭龙反应,继续道:“当时我等二人跟随陆将军一路前行,到了半路,遇到了敌人的层层阻击,千余人被阻,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到了西山峡谷外围。等赶到西山峡谷时,已经为时已晚。”
祭龙黯然。
候二接着到:“另外一路救军,来自南都的骑军五百余人,也是遭到了敌人的半道阻击,一时不察,伤亡惨重,后与陆将军会师在西山峡谷时,峡谷内早已没有了动静,只留下数以千计的尸体,这次押运的两千石粮食除了被烧毁损坏的以外,其余的都消失无踪。”
祭龙脸色依旧的苍白。
候二知道,祭龙等待的是什么。
候二沉重道:“我和段震在西山峡谷内搜寻着公子和段公子,没有找到公子,在马上就要脱离西山峡谷的地方,找到了段公子的尸身。”
候二迟疑了下,凝视着祭龙的眼睛。
刘清坐在床头前,手中端着茶水,也在紧盯着祭龙。
祭龙示意候二继续说下去。
候二先是看了刘清一眼,而后道:“当时,我和段震并没有认出是段公子,段公子的尸身早已被来往马匹加上人的践踏变得面目全非。只是后来段震找到了段公子随身佩戴侧玉佩,这才确认,是段公子。”
候二站在一边,没有感觉到祭龙的身体波动,他正要继续说,刘清连忙给了候二一眼神,示意他停下来。
刘清分明感觉到,祭龙的心跳在不断的加快,手脉上的脉搏跳动的非常快。
在两人惊恐的眼神里,祭龙的嘴角正在慢慢的流淌着血迹,直至滴到内衫上。
祭龙的眼神或明或暗,犹如在狂风中抖擞燃烧着的火苗。
体内经脉里的内力犹若涓流般的不断流淌,维持着祭龙的生机。
祭龙很累,疲惫的身子让他喘不出气。
他粗重的呼吸声,让两人一时惊慌失措。
眼孔瞳光的不断放大,满头的汗珠,身子不断的抽搐,嘴角流出来的血迹.......
祭龙处于生死的边缘。
刘清忙着帮祭龙擦拭,候二则是在一旁焦虑的看着祭龙。
候二正想把一直守候在客栈里的医生喊进来,祭龙终算是缓过劲来,他轻轻的扯了下刘清的衣袖,处于干裂边缘的嘴唇抖动,刘清刚开始没有听清,而后竖着耳朵到了祭龙口前......
月挂西梢,星河暗涌。
在两人的伺候下,祭龙再一次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只是,这次是他自愿的。
梦痕寻迹道有踪,迎花落处无寂寥,终闻晨曦觉未了,已是泪目双斑斑。
.......
祭龙在西盛客栈修养的第五天的清晨,街道上响起了一串急速的马蹄声。
早在西山峡谷粮道被掠之后,怀西镇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
进城的商贩农户都要经历严格的盘查,全身上下都要仔细搜索一番。
这串马蹄声在此刻响起,总是让镇上的人倍感惊慌。
马蹄声落,已到西盛客栈。
镇上早起的人都注视着马上的人,在怀西镇呆的久了,虽然神经大条了些,但对于一些前线小道消息,恐怕帝国内部都没有怀西镇灵通的多。
帝国要出事。
.......
候二刚从小二手中接过吃食,正要端上楼,听到声响,下意识的上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闯过了拦在门口的小二,以奔跑的姿势向客栈内部冲进来。
候二看清那人,心里一惊,不顾手中的东西,连忙下楼走去。
原来是侯大。
“大哥,这是.......”在候二震惊的眼神中,侯大满脸的疲惫,满头的杂草,慢眼的焦虑和不敢置信。
侯大本一路向前直冲,看到候二,他急声道:“公子那?”
候二本欲问些什么,看到侯大不耐烦的神情,他连忙前面带路,向祭龙房间走去。
推开门,祭龙正偎依在床头,刘清端着水给祭龙簌口。
“公子。”侯大看到虚弱躺在床上的祭龙,震怒和疑惑浮现。
候二小心的站在身后。
“侯大哥。”祭龙看到候大,满心的欢喜,直起身道:“侯大哥回来了,快坐快坐,快给我说说前线的发展,可告诉我义父西山峡谷的局势可.......”祭龙正要说下去,侯大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眼通红,咽声道:“公子,前线...前线出大事了,侯爷...侯爷他以自己为诱饵,引蛮牛军团围困程琼山两日不敌,被破了防线,凤鸣卫惨遭失败,侯爷至今音信全无。”
祭龙呆了,满脑海里皆是“破了防线,惨遭失败......”脸上充满了不信和震惊。
祭龙只感觉心中有股大山,不停的压迫着自己的心脏,让连个呼吸都极其困难。
而后,身子往前一倒,一口积郁的鲜血喷到地上,脸色如雪,而后昏晕在床头上......
......
在侯大来到的第二天清晨,四匹快马出了怀西镇,折了方向,一路向帝都奔去。
......
昨晚祭龙就已经醒来,他强撑着身子,让侯大把前线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
原来,这次春狩的目标是程琼山。
程琼山,势高不过五百余米,山顶上有西蛮人修固的城堡,常年驻扎千余人。
当初军部和几位大统领商议这次春狩之事时,都头疼了一番。
当年,宋春泰统领凤鸣卫一路斩杀蛮国皇帝使者并设伏杀了不少蛮牛军团的将士和副统领。这让蛮国上下军士很是恼火,就是蛮牛军团,早就想找凤鸣卫报仇,幸亏蛮牛军团的正面是黄龙军团,这才迟迟没有动手。
可以说,凤鸣卫一直被西蛮国紧紧盯着,若有丝毫动作,西蛮国就会抓住机会,想狠狠的敲打一下这支让西蛮国上至皇帝下到普通士兵都很厌恶的军团。
凤鸣卫的异动,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战役级别的战争。
而这次,春狩缺落到了凤鸣卫身上。
这机会出乎了当时所有军部大佬的意料,他们当初商议的是大皇子帐下的血煞卫。
军部大佬们都知道,现在的春狩只是走个形式。
而能很好的走这个形式,最好的选择是血煞卫。
血煞卫在大皇子统帅了十余年间,几乎可以用杀威威来形容。
横行大荒十余载,靠威威赫功奠定了作为帝国除苍龙卫和黄龙卫外最精锐能征善战的军团。
当时军部报给皇帝的正是血煞卫,只是,被皇帝以“春狩乃太宗所定,意在明先祖创业之艰辛,江山得之不易也,今北方战事早歇,何来猎狩?”给否决了。
一句“北方战事早歇”,让军部的人把目光集中在了十万大山防线上。
恰巧三皇子去宫中奏对,闻听了此事,就把宋春泰和凤鸣卫推荐给了皇帝,皇帝差人把军部的人喊来,一起商议下三皇子的提议。
军部大大佬那个不晓,这是三皇子拉拢人心的机会。
当年宋春泰还是凤鸣卫副都统的时候,就与三皇子走的很近,虽然三皇子喜文,养文士,但宋春泰在前线出色的表现,赢的了三皇子的赞赏,并在三皇子的暗中推动下,宋春泰坐上了凤鸣卫大统领一职。
宋春泰的背后,几乎所有人认定,就是三皇子。
而这次,春狩只要不发生大的意外,漂漂亮亮的完成好春狩一事,不仅在政治资本上大捞一笔,更是因“为国富者,必受国之馈赠”一句能笼络不少贵族世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