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祭龙恭敬道:“敢问这位公子大名,在下祭龙。”
“不敢,北都鲁义梦,见过祭公子。”鲁义梦拱手道。
“鲁公子请坐!”祭龙请道,而后瞥了一眼赵青平,没有说什么。
对于觊觎王香芸的人,无论这人品质如何,是否是君子,祭龙都会保持敌意,赤裸裸的敌意。
鲁义梦拉了赵青平一下,对着祭龙笑了一下,而后让小二送来两个板凳,坐在了小青的旁边,赵青平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了下来。
“不知鲁公子为何来到此地?”祭龙道。
无论是求学还是游历,怎么看,这个满眼皆是匪徒的地界上,都不附和这两条。
“先生有言曰:落脚之处,皆有学问,这片土地,传承文明两千余载,每块土地都是祖辈们浴血所得,这是属于吾辈之人之荣耀,奋斗之动力,怎可来不得,有生之年,看遍天下,感祖辈之艰辛,叹今生之有幸,实乃一大快事也。”
“哈哈,鲁兄果然见闻不凡,祭某不如!”
“哎,不怕祭兄笑话,虽然说是如此,但也没有想到这等空前盛世,竟然有如此匪患之地,刚开始真是吓住了,要不是赵兄,义梦恐怕早已回北都去了。”
“哼,如此血重之地,待我等登了庙堂,定要平了此地,还此地一片太平!”赵青平道。
“嘿嘿,赵兄胸有大义,祭某十分佩服,”祭龙冷笑道:“就是不知,赵兄可知,为何在如此煌煌盛世之下,帝国国力极盛之时,竟然有这等犹若乱世之地,赵兄不感觉奇怪吗?”
两人皱眉,这个问题两人也想过,但都觉得一是朝堂之重心还没转移到这里,二来这里以往遭受战乱太久,当地的土壤也太过平瘠,这其中的几百年,也没有恢复过来。
但这些都是明眼人都能想到的。
这其中还有别的?
王香芸给祭龙倒了一杯茶水,让其润润嗓子,祭龙示意一笑,一口喝完,自然而然的把茶杯放在王香芸的旁边,王香芸也自然而然的又倒了一杯。
“嘿嘿,祭某知道,两位想的什么,但是,这里的土匪就算都集中起来,也不过一个军卫的数,而且现在帝国的那个军卫不是百战之士?岂是这里的土匪能对付了得,”祭龙道:“北方的荒人早已被击退千里,再无大的战事,若是从北方调两个军卫来,扫灭整个冈邙山上的土匪,也不过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哪能伤及帝国的根基,这其中的道理,两位可想过?”
赵青平与鲁义梦对视一眼,两人当然想过,不过最后两人都认为责任在于朝堂,在于当朝的几位大员身上。
“嘿嘿,鲁兄,赵兄,这里面牵涉太多,祭某也不过道听途说一些,”祭龙声音变得低些,道:“不要小瞧当朝的几位,他们都是经历过多少的风浪,才有了如此的荣耀。”
停了停,祭龙道:“两位可想过北方的秦家?”
“秦家?”对面的赵青平与鲁义梦都惊讶地看着祭龙。
王香芸也是惊诧的看着祭龙。
“这就是政治!”祭龙意味深长道。
“这就是…”赵青平陷入沉思,鲁义梦则是一脸的不信。
他们两个当然明白祭龙所说的话,秦家,这个成名为千年前的大世家,两次的更朝换代,它都屹立于北方而不倒,这其中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的交易和黑暗的内幕,绝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明文巨幅。
当然,两人对于祭龙的话并没有全信,或者五CD不到,但这个问题,这个根芽,已经悄然在这两个正要步入自己辉煌岁月里的年青游生心里所扎根,而后这个问题就会像刺一般,让二人去了解,去体会,而不会再盲目的去拔掉。
而已祭龙的见识,自然也不可能想到,这些都是他义父分析说与他的,这也是宋春泰力保自己最得力的干将熊守柯出任冈州团卫指挥使的最主要原因。
看清了一切的人,才可以从容布局。
而熊守柯虽然在团卫营指挥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八载,但他的手下却是比别的郡州的指挥使要多的多。
他的升任,也许不过转瞬间。
这对于一个身后基本上没有多大势力的他,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造化了,毕竟说到底,宋春泰也不过一公侯,而且不是传承几代的公侯。
以前祭龙不懂,但当他闻听冈邙山上的土匪每众不得过百的奇怪事宜来,他就相信了。
至于秦家有没有猜到?
祭龙不关心这事,但祭龙觉得,秦家要是没有觉察到,这个屹立几百载的大世家,恐怕也是浪得虚名。
“祭兄果然见识独到,义梦不如也,”鲁义梦道:“只是义梦有一事不明,若真如祭兄所说,这里该如何图之?”
“贤弟,根茎之所在,当徐徐图之!”祭龙没有回答,赵青平摇摇头,道。
赵青平哪能不知道,若真如祭龙所说,这里的症结,基本上没有解决的可能。何为徐徐图之,不过缓兵之计也。
祭龙也是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本没有想过太多,也不过随听宋春泰说过几句吧了,要不是刚才看赵青平虽不顺眼,倒也像个正人君子,祭龙才不会说出这些。
鲁义梦皱眉,他仍没有想通。
三人正谈的投机,突闻一阵杂乱声响起,原来是另一旁的定东镖局的队伍看样子是歇息够了,准备出发。
赵青平沉默,鲁义梦有些尴尬。
“看两位兄台也没有要紧事去办,不如随祭某一起走去平伦府如何?”祭龙呵呵一笑,道:“只是,路上恐怕要劳烦二位受累骑马了,马车里是没有空了!”
赵青平大喜,他有意无意的往王香芸这里看了几眼,看到这个“俊秀人儿”根本没有太过注意自己,内心不由一阵失落。
鲁义梦则是点点头,道:“今日与祭兄相谈甚欢,正好一齐上路,倒也不寂寞。”
“这句话,怎么这么…难听那?”王香芸突兀的道。
赵青平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完了完了,”佳宝苦苦自艾,“又多了两个傻瓜蛋儿!”
……
经过祭龙的一番介绍,赵青平与鲁义梦两人也算与祭龙这几人相互熟悉一些,待知道王香芸是个女子时,赵青平一脸果然的样子,鲁义梦则有些吃惊。
至于那个“凶兽”,祭龙下意识的省略过去。谁让自己跟她也不熟,不能直接给别人说此人是护法真君吧。
赵青平的身份也让祭龙为之一动,赵青平竟然是隐川大姓赵家的子孙,虽然隐川的赵家不能与李家相媲美,但也是当今文士界的举重若轻的家族之一。
这个赵青平,以后的成就必定不简单,若是家族能出把力,几乎没有意外的,必定登临庙宇,做个荣极一时的大臣。
这就是家族带来的荣耀,也是使命。
至于鲁义梦,虽然他没说,但祭龙隐隐猜测,可能与北都的那位亲王有着莫大的关系,鲁家,北都并不算什么名望大族,但当年卫王的长子程允祺硬是推了皇上的赐婚,娶了一个并不是名门望族家的女子,在帝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祭龙依稀记得,程允祺娶的女子的姓就是鲁。
背后有卫王的支持,鲁义梦的未来,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坎坷。
相对于其他普通文士,这是这个时代赋予两个人的先天优厚的条件。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是文士的悲哀时代。
虽然朝堂有待诏司和统招司,但对于天下的文士来说,不过只是一鸣惊人之地,鸣之飞翔九天,不鸣只能继续卧薪尝胆,或者回到故里悠然乡间,要没有太大的变故,可能一辈子只能做个天地间遨游于自己心中的书生罢了。
虽然文人也有圣地隐川,但在历代的王朝更替还是治平盛世中,文人的身影也不过有几个贤士就像彗星划过天空,留下了绝灿的智慧,但终没像武人那样,形成了自己的体系,而且由武出仕而后位极人臣的更是多不胜数,几乎掩盖了文人的那伶仃的绝灿。
现在的隐川,却更多的以培养大贤为己任,贤惠天下而鸣君,虽然有自己的培养文人的体系,但在庙宇,却没有很好的致仕之法。
可以说,赵青平和鲁义梦是幸运的。
没有想到,路上竟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两个人物,未来可能走到文人巅峰的人物。
路上,鲁义梦与赵青平骑着马,慢悠悠的和马车一同向平伦府前进。
“祭兄,可知前面的赤云峰山上的土匪?”鲁义梦笑道。
“鲁兄可是说的赤龙王,虽然早有耳闻,但了解的并不多,鲁兄可是知道这位赤龙王的来历?”祭龙也是一脸轻松的样子,这里几人都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没有了初始的慌乱,内心都沉稳了不少,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去了不少内心的害怕。
“这个…还是大哥说说吧,”鲁义梦苦笑摇了摇头。
祭龙转头看向赵青平,看到赵青平一脸不自然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也没什么,”赵青平缓缓道:“我和义梦相见的地方,正是在土匪窝里。”
祭龙愕然,王香芸也是。
“赵兄,这是怎么回事?”祭龙皱眉,道。
“哎,当初外游时,虽然身上衣着不是太过华贵,但也显得干净利索些,这让土匪看到,硬是觉得赵某是贵家哥儿,抓赵某上了山,土匪也是不虚此行,倒是从某身上搜出几十两银子,他们恨赵某欺骗他们,把我关了三天,最后的一天,正好看到义梦也被抓了来,想必义梦也像我那般。”赵青平苦笑了下,道。
“哈哈,当初我可不像大哥,浑身被抢了个遍,当时真是被吓住了,还多亏大哥,用三副字把义梦输了出来。要不然,义梦恐怕现在还出不来。”鲁义梦倒显得有些洒脱,道。
王香芸与祭龙对视一眼,齐声道:“可是盈余可赠?”
赵青平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尴尬。
“哈哈…”祭龙突然笑了,道:“当时还觉得字体实在太过大气了些,非土匪之人所能写,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真人。”
“让祭兄、王小姐见笑了,迫不得已而为之,终落的有些不堪,”赵青平道。
“大哥这话就错了,要不是大哥,现在恐怕我还在房大王的山窝里憋着那,要不是下山后有大哥的劝说,恐怕我现在都在回北都的路上,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来此地,要不是有大哥,义梦这一辈子恐怕再无太大的雄志,怎可说是‘不堪’!”鲁义梦肃然道。
祭龙也是一正,没有想到,赵青平也是热心肠之人,而且,还有一股侠气,这正是祭龙最欠缺的一部分,也是祭龙与王香芸之间的隔膜最严重的一部分。
“果然隐川多名士,诚不欺我!”祭龙敬道。
王香芸也道:“赵兄,侠客之所为,当称得上名士!”
赵青平神情这才有所缓和,但他的内心终究是有了一道坎,道:“赵某哪能对得起名士二字,虽出于大义,但心难安,辱没了祖先英明,待回到家中,去祖灵宗祠里面,忏悔一番,才能消得内心这番罪过!”坚定的话语,让鲁义梦等人不好再说什么!
祭龙这才明白,为何赵青平会说出要平荡这里土匪的话。
名士不可辱!
祭龙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被震撼到。
古书多有传记,不少大贤为一句不挣而弃君离去的记载,祭龙多觉得其中必定有很大额夸张之处,今日却觉得,古书的记载,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是文士的骨!
千年有悔圣言传,今日乾定文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