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段日子母亲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可是安紫宁还是习惯起的很早,刚过了卯时一刻,她就起床了。
看着铜镜里香潇给她梳的双平髻,安紫宁想到了香茗,从前香茗是最会梳发髻的,她尚未及竿,不能梳成年女子的发髻。可是只是简简单单的双平髻,垂挂髻,在香茗手里,总是更加的服帖,出尘。
想到香茗,她的情感有些不可抑制,芝儿和香潇都在她的面前,能天天看到她们,就算想到自己和她们前世受的苦,也就没有那么伤心,可是香茗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前世,香茗、香潇被卖为贱妾,只是因为她们两个偷偷去厨房给她这个不得宠的二小姐端了一碟桂花糕,谁知被人发现,而那桂花糕是当时正得父亲宠爱的柳姨娘吩咐做的。
柳姨娘不依不饶,直指她们两个是窃贼,还说是二小姐幕后指使。只是一碟桂花糕,怎的如此严重?安紫宁拖着病重的身体闻讯赶到的时候,只见香茗、香潇跪在地上,双目红肿,脸颊也高高的肿起。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柳姨娘则气势汹汹。
安紫宁跪在母亲面前,声声哀求。可母亲保养得宜的脸上毫无表情,说出的话也淡然的没有波澜:“只是两个贱婢罢了,妹妹何必如此动气,让牙婆子领了去,卖为贱妾就是了。”安紫宁望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瘫坐在地上,她可知自己的一句话就毁了两个女子的一生啊。
她知道,在母亲眼里,她这个女儿的喜怒哀乐,她这个女儿的两个奴婢远没有侯府后院的和平重要。后院平静,父亲没有后顾之忧,才会认可她这个侯府女主人。
安紫宁轻轻抓住了芝儿和正在为她梳发髻的香潇的手,平静的看着她们。两个丫头梳着双丫髻,俏生生的,说不出的玉雪可爱。她把两个丫头的手一左一右握在自己小小的手掌里,很坚定的说:“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还有香茗。”后面的一句话,安紫宁声音很小,两个丫头都没有听清,两个人互相瞅瞅,都不知道小姐是怎么了。
“好了,我饿了,用膳吧。”说着,冲着两个丫鬟璀璨一笑。她不能再闷闷不乐下去了,这只能让关心她的人更担忧,害她的人更得意。
“是。”两个丫头应着。心里也十分欢快,小姐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她们也跟着开心。
早膳很快摆了出来,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所以膳食都很清淡。
用过早膳,安紫宁坐在书桌前看书,想着现在是二月,而香茗是今年五月入府的,是饿昏在侯府门前,被管家救起,安紫宁见她可怜,让她做了自己的丫鬟,后来慢慢的又提了大丫鬟。等她身体见好,她要多去街上转转,这小丫头应该在哪里乞讨,说不定能遇到她,现在天寒地冻的,早点找到她,她也能少受几个月的苦。
“二小姐,大小姐来看您了。”二等丫鬟秋霜在屏风后禀告。
安紫宁的眼睛一跳,语气却亲亲热热,人也迎了出去:“快请姐姐进来。”安紫颜莲步轻移,一进来就拉着安紫宁的手,拉她一同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温柔的开口:“妹妹客气,你身体还虚着,赶快坐下歇着,妹妹可觉得好些了?”
安紫宁一边吩咐芝儿上茶,一边微笑着开口:“多谢姐姐关心,妹妹觉得好多了。”
“你我姐妹之间,没有这样生分的话,妹妹可要多加注意,晚上睡觉更不能贪凉,可不能再着凉了。”安紫颜的声音那样动听,那样温柔。她都有些沉醉在里头了。她看向她这个姐姐,是那样端庄美丽,高贵大方。她怎么会那样对自己?
“妹妹,妹妹?”“是,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是的,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再让你害我的。
安紫颜的目光转到了安紫宁后面服侍的芝儿身上:“芝儿。”“是,大小姐。”安紫颜望着芝儿,温柔的说:“你们二小姐年纪小,又喜甜畏苦,肯定不会好好喝药,你们这些做丫鬟的,要好好照顾二小姐,好好服药,病才能好的快,知道么?”芝儿恭声应着:“是,奴婢一定好好照顾二小姐。”
药?喝药?安紫颜已经要开始她的计划了么?她已经在厨房找到帮手了么?还来提醒她好好喝药,真是煞费苦心。
“姐姐,我会好好服药的,您放心吧。”
“那就好,”安紫颜笑的动人,“紫宁妹妹,姐姐今天来是邀你参加家宴的,我刚刚从娘那请安回来,娘说明天要举行家宴呢,还邀请了安北伯家的表兄弟、表姐妹。”虽是家宴,但安北伯的夫人刘湘琴是母亲的亲姐姐,也就是安紫宁的姨母,所以邀请安北伯一家也合情合理。
安紫宁本想拒绝,但是看着安紫颜望向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好啊,紫颜姐姐,妹妹这些天憋在屋里实在无趣,而且许久未见诗妍表姐和心雅表姐,妹妹也很想念她们,明天妹妹肯定准时赴宴。”
“好,姐姐明天还要帮着娘一起料理宴会的事宜,就不来接你了,天冷路滑,妹妹路上当心。”
“好,谢谢姐姐。”送走了安紫颜,安紫宁让芝儿扶着她半倚在软榻上。
对一个人虚与委蛇太累了,但是她必须要装的像,不能让安紫颜发现一丝可疑之处,否则她比安紫颜多的一点先知先觉的优势就没有了。
她真是个做的无可挑剔的姐姐,所有关心、担忧都做的无可挑剔。让人不忍拒绝。
只是安紫宁真的很想知道,她面对她姐姐,必须要装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只这一小会儿,就很累。可是她姐姐却装了那么多年,她不累么?她真的开心么?前世她嫁给平王,虽然风光无限,但是一场算计来的姻缘,一个她不爱的夫君,她过的能有多幸福?
安紫宁微微的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担心她姐姐过的幸不幸福。今天,安紫颜提到了她的药,虽然她知道安紫颜的动作不可能那么快,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厨房找到合适的人手,安紫颜做事滴水不漏,她找的人必然深得她的信任。
所以自己还有时间,只是这时间很短,她必须尽快想到方法应对。
安紫宁惦念着自己的姐姐,她的姐姐自然也在“惦念”着她,安紫颜出了紫竹园,扶着贴身丫鬟香晴的手,低低的问:“人可带来了?”“小姐放心,香雪一早就出门了,现在人肯定在凝翠园等着咱们呢。”香晴小心的扶着安紫颜,同样低声回着话。“这件事必须小心,你和香雪要盯着。”“小姐,奴婢们省得,只是奴婢瞧着二小姐的身体似乎没有太医说的那么严重。”香晴还想说什么,却被安紫颜冰冷的表情吓了回去。香晴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小心隔墙有耳,以后不能这般莽撞。”“是,奴婢知错。”
主仆两人快速向凝翠园的方向走去,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一棵桂花树后一闪而过的粉色衣角。
香潇走进内室,轻声询问安紫宁:“小姐,该用午膳了,您是在膳厅用,还是奴婢端到内室来?”“端到内室来吧。”安紫宁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身体真不争气,一点点的小事就心力交瘁。她这样怎么能在深宅大院里源源不断的斗争中明哲保身呢。
家里举办宴会,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宴,但是毕竟邀请了客人,所以作为主人要很早的起来准备。安紫宁寅时起床,一番梳洗打扮,差不多也到了卯时了,安紫宁看着镜中的自己,芝儿非让她穿这件桃绯色百褶绣海棠花的长裙,把本来病态的小脸也映的红润了起来,“小姐,您看,您穿这件长裙多好看。等到小姐及竿,必是京都第一美女。”安紫宁嗔怪着看着芝儿,笑骂她:“休得胡说。”
只是若没有那微微的苦涩,她的笑容必定会更加完美。前世,她还没有及竿,就已瘗玉埋香了。还提什么京都第一美女。安紫宁很快收拾好情绪,她不能这么悲观,她还有机会。秀目又徘徊在镜中人的身上,镜中的人虽然身量还未长开,却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绯色的衣裙和娇美的脸庞相得益彰。说不出的柔美可爱。
用过早膳,芝儿给她穿上素绒小袄,披上斗篷。主仆三人出了外室,二月的天气,冰天雪地,北风凛冽。但红梅和白雪相映,十分好看,安紫宁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安紫宁前世也住在紫竹园,可是不久之后,她越病越重,紫竹园的位置很好,她怕过了病气给别人,搬到了侯府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也是在那里,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人到了正厅,父母亲已上座,另一侧的椅子上,安紫颜、庶妹和姨娘也都一一按着尊卑坐着。
“二小姐到了。”管家安福泉高声禀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