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宋依依就跟眼前的苏小堇一样，尾巴绕在身前，整个身子都是小小的一团，但她雪白的毛，却全部被染红了。她闭着双眼躺在三师叔旁边，而三师叔的手上还有流淌的献血。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小堇看见李九安的眼中闪过恐惧、不忍和悲伤。
李九安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也这么问过师父。
师父告诉她：“三师叔因为找不到依依本就有些焦虑，再加上那段时间正好是小梁山跟旁边的山头起了争执的时候。连着好几晚，都有临近山头的妖来攻击山主和几位长老。依依那晚回来后，又想爬到三师叔旁边睡，却被三师叔误会成袭击者打了出去。”
“依依修为实在太低了，根本承受不住三师叔的全力一击。所以很快就死了，到最后她都没能留下一句话。所以，后面三师叔很不喜欢有妖离他太近。那段时间，他疑神疑鬼，总觉得有妖偷窥自己，就是怕再发生那样的惨剧。”李九安当初带苏小堇去看伍兴，见他对苏小堇没有特别的情绪流露，她还以为三师叔已经放下了宋依依。
苏小堇听完李九安的解释，眼前又回想起伍兴方才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喜欢却又强忍着的感觉。苏小堇大概明白伍兴为什么没有收自己为徒。他或许是担心一尾狐都像宋依依那样，会继续粘着他，而且修为很低。一个失手，也许就又没了。
其实在青丘，自己这样的一尾狐也确实很脆弱。苏小堇回想起在青丘的日子，像她这样被父母抛弃的一尾狐不在少数。并不是五尾狐就一定生五尾狐的。所以很多一尾狐一生下来就被放在了后山，因为没有父母愿意承认自己生下的是资质最差的一尾狐。
而且，一尾狐天资太过愚钝，因此很多一尾狐都未能通过修行提升寿命，总是度完作为一只狐狸的几十年就死去了。宋依依那时候，大概也不仅仅是修为低才承受不住伍兴那一掌，而是她也已经到了垂暮的年纪。
苏小堇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的时候，李九安却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她只是看着床上的李长歌，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其实三师叔都知道。依依能活到那个时候，很大程度也依赖了三师叔总向山主讨丹药。但终究依依是被他亲手终结了生命，他无法原谅自己。”
苏小堇看着床上的李长歌，他肉呼呼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眼角还有些湿润。在听着李九安描述伍兴和宋依依过往的时候，李长歌似乎也遭受到了噩梦的袭击，眼角有泪水流下。但是李九安不说，苏小堇便不好开口问。
“师父刚到化形初期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间女子。”李九安还是决定一并解释给苏小堇听，在和苏小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感觉得到苏小堇对自己的信任，而她也把苏小堇当做妹妹一样看待。
“师父和那个女子的故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三师叔提过，师父当初收养我回来就是因为我是十月初七出生的。师父和那个人间女子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孩子好像就是十月初七生的，后面那个孩子死了，那个女子也失踪了。师父给我取名九安也是因为那个女子叫白妍安。”
苏小堇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自己在花园里看到那个梦境，梦里的女子还有男妖相爱却没有相守。她看向床上的李长歌，他在梦中也皱着眉头，完全不似平常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师父。
苏小堇和李九安都趴在李长歌的床边渐渐入睡。
苏小堇比李九安醒得要早。她惊诧地发现床上的师父不见了。苏小堇连忙跑出房门，外面的天依旧是黑不见五指，看来自己似乎没有睡多久。
苏小堇走到回廊上，一排排的房间都已熄了灯的，唯有厨房那边似乎隐隐有光。
苏小堇跑到厨房门前，竟真的看到李长歌站在里面。他站在灶台面前，正举了勺子将锅里的面捞起，又把煎好的蛋夹到面条上，再伸手捏了些葱花洒上，香味立马充满整个厨房。
“师父，你是饿醒了呀。”苏小堇闻到这浓郁的香味，忍不住也吞了一口口水。
李长歌却摇摇头，将锅里剩下的面捞起来，放到另一只碗里：“你大师姐今天生日嘛，师父给她做寿面。你饿不饿，小十二，师父给你盛一碗。”
苏小堇本想摇头，可是她闻着那葱花的香味，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长歌把面条放在苏小堇面前，又端着另一碗走了出去。
苏小堇看着面前飘着葱花的面条，她突然就问了出来：“师父，我在梦境里看到的男妖是不是你？”
李长歌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苏小堇，脸上挂着笑容：“小十二是不是想不到，你师父当年那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对了，小十二。你在梦境的时候，那个道士给你看的前尘镜，到底照出来了什么？”
苏小堇总觉得师父此刻的笑容不那么真切，她回想起自己在梦境里看到的情景，实话实说道：“前尘镜照了师父的爹娘为了师父杀了凡人，师父是靠你爹的内丹才度过化形初期的雷劫的。”
李长歌的笑中露出一丝悲凉：“是啊。我猜也是这样。当年那道士说我内丹中有人血时，我就隐隐猜到爹娘当初丧生的真相。妍安大概是觉得我那般冷酷无情，踩着爹娘的命化了形，所以她才离开了我吧。”
苏小堇看着李长歌离开的身影，又回想起梦境中那个翩翩的少年郎，她突然就很能体会，李长歌劝自己要远离情爱时的心情。
葱花面的香味勾回了苏小堇的思绪，虽然她的面里没有煎蛋，可是苏小堇依然三下五除二，将面与汤吃了个精光。
看着那边回廊处，李长歌端了面递给李九安，又给她倒好水放在旁边的情景，苏小堇觉得：大概那就是有爹娘的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