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是李家镇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苏小堇拉着夫君的手，一路看过去，一条街都是千姿百态的花灯，有毛茸茸的小兔子图，有嫦娥奔月的白描图，还有那熟悉的荷花状花灯。
他提了一盏荷花灯递到苏小堇的手中，被跳跃的烛火映衬着，苏小堇苍白的脸也显得红润了几分。她看着桥下那放灯的男男女女，掩不住的羡慕：“真好。”
“我们也去。”他牵了她的手大步地往桥下走去。苏小堇也拨开内心一直难以排解的伤感，带着一丝喜悦地走下桥。夜风从水面吹来，苏小堇觉得头有些沉重，脚步踩空了一步，竟差点摔倒。
他稳稳地接住了她。可是他眼神中的担忧，让苏小堇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又很不好了。这些日子以来，无论他怎么照料，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的洞，吞噬了所有的食物，自己的手依然瘦得像根树枝。
苏小堇想安慰他几句，却感觉眼皮都要睁不开，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自己被横抱着奔跑，他急匆匆地拍开大夫的家门，请求大夫诊脉。
“……油尽灯枯……”苏小堇感觉自己意识已逐渐模糊，大夫的话只有几个字飘进她的耳中。这一天始终要到来了吗？人这一生，何其脆弱，生老病死，比妖要短暂得太多太多。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直在颠簸，他抱着自己应该跑得很急。
苏小堇感觉自己被平放了下来，耳边那么寂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仍在阳间，还是已经离开。
“妖孽！你居然敢伤人！”一个雄浑的声音震得苏小堇睁开了双眼。
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握着拂尘的道士跟自己的夫君纠缠在了一起。
他拼命在解释，可是道士却半点不依。
“休要欺我，你的内丹中隐有血丝，你定是吸过人的鲜血。”
“我自出生就以草木为食，万不敢伤害人命。”
眼见夫君被逼入绝境，苏小堇狠狠用指甲掐自己，强迫自己清醒一些：“仙长留情。他是我的夫君，刚才并不是要伤害我。”
那道士带着质疑地看了看苏小堇，她的脸色太过苍白，他方才见那妖精拿了内丹在这女子面前，断定是要用内丹吸去对方精气，可看着女子脸色反而好了些。他便停下了攻击，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你用前尘镜照照，看你的内丹为何会有人血气息。”
“我不信任你，让你夫人照。”道士将镜子递入苏小堇手中。
苏小堇便用镜子去照自己的夫君。镜中白衣的男子变成一只很小的金鱼，他躺在浅水里奄奄一息。一男一女走到小金鱼的面前，女子很担忧地捧了金鱼在怀中：“我儿的化形雷劫定是要度不过了。”
男子握了握拳，一脸决然：“唯有试试那禁术了。”接着场景变幻，男子进入一家小平房，他本意是要吸取主人家的精血，这主人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吸其精血可以修为大增。
在妖化的男子獠牙刺入农夫的脖颈时，一个妇人跑了出来，对着他拳打脚踢，口中直唤着放开我夫君，杀红了眼的鱼妖没有意识，将这夫妻都吸了个干净。
回到水底，鱼妖将内丹给予了自己的儿子，那小金鱼隐隐发光。空中突然发出一阵阵雷鸣之声，一个巨大的闪电从上空劈下，水面被震得发光，鱼妖已经气绝身亡，那抱着儿子的女妖则生生受了这个雷劫，两夫妻顿时化为尘埃。雷劫依然落在小鱼妖身上，可是融合了父亲内丹的小鱼妖却修为大增，顶住了之后雷劫。
雷声停歇，乌云拨开，风平浪静的水面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那少年手上和面上都还有一些鱼鳞，但终究是进入化形初期了。虽然少年模样还很稚嫩，可苏小堇一眼看出：那就是自己的夫君。
明白了原由的道士收回前尘镜，他看了看苏小堇，又看了看鱼妖：“既然当初害人的妖都已经灰飞烟灭，而你也并不知情。罢了罢了，贫道也并非如此是非不分之人。”他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得已如白纸一般的苏小堇，轻声叹了一句：“人妖始终殊途啊，切勿执着。”
鱼妖却是抱着苏小堇不肯松手，他的眼泪从她的长发上滑过，他声音哽咽：“不管怎样，我永远不会放弃你。若是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说完，鱼妖竟提了真气，将内丹吐出，又生生用了最后一份力气将内丹逼入苏小堇体内，他的身形已经越来越模糊，几近透明，苏小堇却被体内的妖丹折磨得如入丹炉之中，烧得自己仿佛要化成灰烬。
那尚未走远的道士回头看到这般情景，连忙往回跑，他扶起鱼妖，又握了苏小堇手腕探脉：“这妖精，怎么就听不明白，人妖殊途，你吸收不了他的内丹啊。”
苏小堇已经不能再听清楚后面的话，她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片湖水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汤彦雨感觉自己意识越来越涣散，朦胧间，他只能隐约感觉有只熟悉的手一只在抚摸自己的脸，还有那温柔的声音：“雨郎，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汤彦雨感觉自己似乎有了一些力气，他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根拂尘直直朝面前的娘子身上打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身子挡在她的面前。
怀里的女子泪痕未干，她将再转了下相互的位置，还是受了那一击，鲜血从口中突出，道士又将拂尘打向她的内丹。
内丹来不及吞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丹变为碎片，女子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汤彦雨抱着娘子，恨恨地看向道士：“你为何要伤我娘子，她从未害过人。”
“她是妖，你知不知道，人妖殊途，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道士皱了皱眉头，不想这人这般固执，他用前尘镜照那妖的内丹，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道士满脸诧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