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赵康,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趟!”
七月的阳光火辣辣的炙烤在鲁西平原上,正在一处工地的脚手架上忙着扎钢筋的农民工林谦,听到包工头沈竞兵在下面大喊大叫后,拍了拍身边同样忙的汗流浃背的老乡赵康,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把安全帽搁在钢筋上,一前一后地走下了脚手架。
“都喊你们老半天了,磨磨蹭蹭的干啥呢?”沈竞兵不满的呵斥道,一双三角眼,带着上位者的骄傲,轻蔑地扫视着眼前两个蝼蚁般的农民工。
农村孩子进城打工,就想和和气气赚点辛苦钱,说话做事见人矮半截。不过林谦明显不同,他挺胸抬头,清澈的双眼直视着沈竞兵,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位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卷包袱滚蛋的包工头。
沈竞兵被林谦瞪得居然有些发毛,轻哼一声后,带着二人来到工地的办公室。一间三十平米的活动板房里,老式的海尔空调发出阵阵沉闷怪叫,屋子里都是酸腐的臭味。不过林谦和赵康像是从流火的地狱来到天堂,阵阵凉意让他们全身每个毛孔都觉得舒服极了。
“这两位都是东昌大学的大学老师,楚教授和刘老师”,沈竞兵呲着黄牙,指着坐在大班桌前的两位中年人,“他们考古队正缺两个挖土抬石头的民工,你们俩收拾好东西马上走吧!”
坐在左首边,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发白的楚教授看着林谦二人,和蔼地笑了笑,“小伙子,我们考古队包吃住,一天给你们120块钱的工钱,每天工作不超过八小时,请问你们愿意去吗?”
林谦和赵康相对一笑,两人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在工地上每天累死累活干14个小时,也就赚个140块钱而已。还有,听沈竞兵话里的意思,好像也由不得他们选择。
“好了,既然没什么意见,马上收拾好东西走吧。”姓刘的大学教师颇有些不耐烦,起身把一叠钞票交给沈竞兵,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去。
沈竞兵站在板房前,看了眼远去的松花江面包车,食指蘸着吐沫,美滋滋的点着钞票。扎钢筋算是工地上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儿,天桥底下一招手,随随便便就能招几十个。现在赶跑了两个不顺眼的家伙,又白白得了一千块钱,沈竞兵嘿嘿一乐,呲着黄牙哼着歌,优哉游哉的往工地旁边闪着粉红彩灯的小店走去。
面包车里,林谦茫然的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担忧着自己的未来,右手下意识摸出系在脖子里的古玉挂件。
林谦佩戴的挂件与众不同,别人的玉石挂件都是龙凤呈祥、佛像菩萨、岁寒三友、富贵有余等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吉祥图案,他佩戴的却是一头猪!
这头猪高约8厘米,通体牙白色,猪耳高耸,巨目圆睁,口中露出獠牙,典型的一头肥头大耳猪。更奇怪的是,玉猪长长的身体蜷成半环状,猪身后面有个对钻的圆孔,整体造型又像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
这件像猪又像龙的玉挂件,是爷爷临终前送给林谦的遗物,林谦每次看到这件雕工古朴的玉猪龙,就能感觉到家的温暖,觉得自己不再孤单,浑身充满力量。
考古场的工作很简单,每天跟着队伍,拿着钢钎、锄头,在事先用石灰标记的后山上挖土抬石,接连几天的挖掘后,终于在一处山岩凹进半米多深的洞中发现了古墓。
“快,用钢钎撬开封门的墓砖,都给我小心点!”刘老师一脸兴奋的冲着民工大喊。
墓砖撬开后,长宽约一米的洞口豁然开朗,林谦瞪大了眼睛,借着手电的光束,他看到墓地里堆砌整齐的陶器、瓷器,忍不住伸手摸了过去。
“你给我住手!”刘老师一把拽过林谦,“这些都是国家文物,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林谦悻悻的收回手,他只是觉得这些古董挺亲切而已,倒没想过别的。林谦刚要转身回去,刘老师又厉声吼道,“站住!把偷走的文物还回去!”
刘老师这一声吼,把林谦吼得莫名其妙,“刘老师,我没偷东西啊?”
“是吗,那你胸前挂的玉猪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是你的东西!”刘光明冷眼看着林谦,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刘老师,这个我可以作证,这只猪是林哥从小戴到大的东西,我们小时候还笑话过他呢,村里的人都能作证。”
赵康喘着粗气解释道,出门在外,最怕被人家诬赖手脚不干净,赵康真怕自己哥们被送进派出所。
听到洞口的争吵声,楚教授分开人群走进来,认真看了看林谦的玉石挂件,笑道:“居然是货真价实的岫岩软玉,这类红山玉器可是不多见了。呵呵,林谦是吧,我猜这一定是你的传家宝吧?”
林谦对这位和蔼有礼的楚教授一直有好感,老老实实地说道,“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他说猪在咱们祖先心中是勇敢、坚强的象征,爷爷希望我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了,他还说过猪是龙,龙......”
“噢,是不是说猪为龙象,呵呵,你还懂得不少。”楚教授笑着拍着林谦的肩膀,却注意到林谦右手食指、中指处正在流血,忙说道,“哎呀,刚才碰到碎瓷片了吧,快上去包扎一下,免得伤口感染。”
楚教授转身对赵康道,“上面有医药箱,帮你朋友包扎一下。”
“谢谢楚老师,我真的没事。”林谦眼角一热,来到东昌市打工四年,还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右手把玉猪龙往白背心里一塞,狠狠瞪了眼旁边气呼呼的刘光明,跟着赵康爬梯子上去了。
“那件玉猪龙包浆醇厚,宝光内敛,没有经过几十年的把玩怎么会盘成那样?你怎么能无凭无据的说人家是偷的呢?”楚教授不满地责备刘光明。
“这些农民工,又穷又懒,顺手偷点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刘光明自觉理亏,小声嘟囔着,弯腰进了墓地。
一场争吵结束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林谦用带血的右手碰到玉猪龙后,一抹微弱的淡绿色光芒,在玉猪龙上一闪而过,转眼消失不见。
赵康帮林谦小心地包扎万伤口后,又返回洞口帮忙抬东西去了。林谦懒洋洋地躺在大树下的草地上,正合眼准备眯一会儿,双眼中忽然出现的奇怪景象让他差点大喊出来!
原本看到青山绿树的双眼,此刻却看到,夹杂着暴雨狂风的海面上,一道道撕天裂地的闪电划破长空,巨大的浪花拍打着海岸,黑漆漆的天边尽头,九道金光忽隐忽现!
“靠,我一定是在做梦。”林谦使劲锤了锤脑袋,刚刚合上眼,方才的场景放电影一样,继续在眼前出现。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九条腾云驾雾,全身金色的五爪神龙,由远及近,正向岸边飞来。九条巨龙中,有的龙目斜视,与周身雾气交融,有的目光狰狞,口中喷出愤怒的火焰,有的则悠然卧于云端。
金光乍现,飞龙在天,威猛布长空!
九条金龙飞至岸边,化为九道巨大的金光,一起没入林谦的双瞳中。林谦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眩晕,胸口闷的喘不过起来。
“怎么样小林,伤口没事吧?”楚教授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我没事楚教授。”林谦赶紧站起来,他注意到楚教授带着白手套的手里,正捧着一件锈迹斑斑的文物,像是古玩街上常见到的小方鼎。
“楚教授,您手里拿着的是方鼎吧?我听他们说,这种双耳四足鼎,是商周时用来盛放肉食的礼器,不知道对不对?”林谦问。
“噢,你是听谁说的?”楚彦君饶有兴致地问。
“嘿嘿,我常去古玩街玩,不过不舍得下手,就到处听听看看,遇到好玩的就记下来了。”林谦搔着头皮,憨厚地傻笑着。
楚彦君微笑着点点,他非常欣赏林谦对文物的好奇心,这一点比自己带的那几个只会背英语单词的研究生强多了。楚教授往草地上随意一坐,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混了些泥土类的东西,小心地涂抹在“方鼎”上面,等做完防氧化处理后,楚教授这才向林谦介绍起手里的这件东西。
“你刚才说对了一半,这东西叫四足方鼎式香炉,香炉本来是作为敬佛或者祭祖的礼器使用,同时,香炉也是古代的文人雅士的心爱之物,一般置于厅堂或者摆放在书房案头,读书时点上清香,再泡一杯香茶,这就是文人墨客所追求的,红袖添香夜读书。”
“唐代诗人李太白有句家喻户晓的诗,‘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初日映照,香炉峰紫烟氤氲,瀑布如练,飞流直下三千尺,把盛唐气象和文人对香炉的偏爱写的如此传神!你看,小小的一个香炉,穿越几百年的历史,让我们今天的人能领略到古人博大深远的历史文化,这就是咱们考古的乐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