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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下山(上)

三日前,深夜。五位宗主齐聚通云观。凌霄阁尊长弟子夜寝夙兴,晚上饭时一过,都是个人清修的时间。但此时五人收到掌门传令,纷纷赶到通云观之中。只见掌门洪戈真人独自端坐于大殿中央,眉头紧锁,闭目沉思,许久,他才将手中的物事递给水行宗主长孙无渊。长孙无渊接到手里,打开一看就立刻合上,随即递给下一人,几次传递,最终交在了田秋林手上。

田秋林看到这众人郑重其事的东西原来是一卷白绸,宽不过半指,长不过三尺,打开来看,只见四个正楷小字“阴在巴楚”,但白绸外围,却足有十三个不同的印章和标记,足以彰显其来历坎坷。他撇嘴微微一笑,问道:“阴镯?”

“不错,正是阴镯。”洪戈真人长身而起,说道:“自我继任掌门,已在神州各地搜索了三十余年,到今天才终于有了一丝消息。”

“此消息可否属实?”土行宗主闻洛城问道。

“诸位已见到白绸上许多记号,乃是我派在神州大陆各地的驿站的标记,除非是我凌霄阁内部尊长,否则谁能熟悉这各地标记?”

“掌门真人的意思是?”旭阳镇人问道。

“无论巧取豪夺,务必要迎回祖师之珍宝。”洪戈真人说道,“阴阳二镯遗失时间过于接近,恐怕二者有什么关系。如果能寻回一枚镯子,也许就获得了另一枚镯子的线索。倘若能在本次玉镯之试前,再促成七镯相聚,我等也无愧于凌霄祖师和诸位前辈尊长。”

“正是!”听到祖师名讳,五位尊长一同起身。田秋林捏了捏手中的白绸,忽然问道:“传递消息之人何在?”

“行踪不明。此消息从巴楚内部传来,但消息沿途中转过的每个驿站都随之被捣毁,驿站中的人员全部下落不明。消息到了我手中之后,凌霄阁在巴楚的多年经营竟然被连根拔起。”洪戈真人一拳捶在腿上,他多年清修,本应城府颇深,这种形色外露已是少见的失态。“看来是有人一路追踪这个消息,此人下手干净利落,又心思缜密,只怕他是在巴楚根深蒂固,羽翼众多,不能轻易相与。”

“那也就是说,我们拿不到更详尽的消息了。”长孙无渊长叹一声,“敌暗我明,既然敌人有如此手段,贸然踏入他们的领地,怕是凶多吉少。”

“偷不到,那便打。”古剑真人声音铿然有力。

“不错,此人既然有如此手段,必定是巴楚朝廷中的人。”闻洛城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既然无论如何我们也无法暗中行事,那不如光明正大拜访巴楚,明,要让巴楚的朝廷解释清楚我们弟子为何纷纷失踪,暗,或威逼,或利诱,总之就是要让那个人自己走出来。”

“我倒是在想啊,如果截杀这个消息的人没有私藏阴镯,或者压根就不知道这阴镯的消息,那该如何是好?”田秋林问道。

众人哑口无言,刚才群情激愤,但田秋林的话却像一枚针,一下子刺破每个人的万丈豪情。

“一样,打。打完再找。”

“有古剑真人这想法,倒是无往不利。”田秋林赞赏道。

长孙无渊沉思半晌,问道:“掌门真人,可确定是要派人前往巴楚夺取阴镯?”

洪戈真人点头道:“不错。”

“既然如此,那么越快越好。敌人既然不惜用尽手段也要阻拦消息外泄,可见他并无和凌霄阁正面对抗的准备。那么我们越早出发,就占有天时。地利乃是敌人之所长。而对方可能是阴宗高手,那么我方必须遣出五行五位高手,方才能不输人和……”

“长孙的意思是,莫不是要让我们几个老家伙携手一次?”闻洛城截断长孙无渊的话头,“这倒是凌霄阁敌忾同仇的风骨。只可惜秋林年少力壮,却要和我们几个老家伙为伍了。”

田秋林一笑,不置可否,却听洪戈真人笑道:“看来闻宗主胸中意气风发不减当年。但我想此举不妥,一是敌在暗我在明,我怕各位宗主出动,凌霄阁反而受制于敌。二是此间结业大考将至,此行不知耗费多少时间,耽误了诸位弟子的修行并不妥当。阴镯固然重要,但我派弟子才是凌霄阁的重中之重。”

长孙无渊点头说道:“我正是此意,五位宗主暂时坐镇本派,另遣几位尊长即刻启程,前往巴楚,打乱敌人安排布置,刺探消息,追查线索。待试炼结束,本派防御布置完成,我派诸位尊长恐怕是要大举降临巴楚,重演当年魏朝之故事了。”

田秋林心里翻个白眼,一语不合,就大开杀戒,在座的修仙之人并没有顺带修炼下自己的涵养。不过私藏本阁神器,又对本派弟子斩尽杀绝,这大概也是难逃一死了。

杀人者,就应当有被杀的觉悟。

“甚好。玉铃。”铁剑真人说道。众人愣了愣,才明白铁剑真人破天荒地用了“甚好”两个字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玉铃真人就是他推举的人选了。玉铃真人乃是金宗自铁剑真人之下第一高手,此人被推举并不出诸位尊长的意料之外。

闻洛城思索一阵,道。“那么,我们土宗就让我曾经的弟子,陆然真出面吧。他原本就是巴楚人,熟悉当地风土人情。”

长孙无渊一笑,说道:“闻宗主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我宗的天地霏清,家中数人都曾在巴楚担任官职,可以探听消息。”

思量半晌,旭阳真人开口说道:“火宗由高长煜随行吧。”

田秋林哈哈大笑道:“旭阳真人,闻尊长的弟子陆然真已当了六年尊长,因为熟悉巴楚人情才派他前往,你把自己的刚结业的徒弟拿出来干嘛?这又不是玉镯之试的预试。”

旭阳真人脸涨得通红,指间隐隐有火光闪现。长孙无渊起身横在二人之间,打个圆场:“诸位尊长……”

“我火宗中人大多性格暴烈,唯有长煜这孩子心性沉稳,且六阳功融会贯通,不会拖了几位的后腿。”说罢,旭阳真人拂袖入座,背对众人。几位宗主面面相觑,大感意外,想不到旭阳真人竟然自承其短,“性格暴烈”这个评语,原本可没有人敢在火宗的尊长前说出口。旭阳真人听到背后一阵默然,想必自己一番脾气又闹出尴尬,正懊恼时,却见一人绕行到自己面前,恭恭敬敬捧上一杯热茶,正是木行宗主田秋林。

“真人,是师弟不知深浅,请勿见怪。巴楚之行凶多吉少,真人既然着力推荐,高长煜年少有为,必定是最好的人选。”

旭阳真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田秋林放下茶杯,再长拜到地,趋步走开。洪戈真人则遣人通知几位人选尽快赶来。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高长煜、天地霏清、陆然真和玉铃真人四人一起踏入凌霄阁。

听完事情原委,玉铃真人说道:“诸位皆是尊长,探查消息多有不变,请准许我带上小徒钟子齐,他为人虽然愚钝,但是脏活累活也可以做一些。”

“长煜虽然刚被拜为尊长,但年岁尚小,这次出行也当以弟子自居。”不知何时,旭阳真人已把身子转了过来。高长煜连忙答应。听得此言,闻洛城和天地霏清相视一笑,闻洛城接着说道:“然真,你也一样。”

“诸位尊长,弟子也想再带一人。”高长煜说道。

众人的眼光齐聚在这位最年轻的尊长身上,洪戈真人道:“长煜请讲。”

高长煜定了定神,他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话已说出口,没有吞回去的道理。“这次出行,我想带上左小影。”

“小影?”洪戈真人一愣。旭阳真人问道:“这是哪宗的弟子?我火宗并无此人吧?”

“左小影……是那个入阁七年却从没练出五行之气的孩子?”长孙无渊道,“高尊长,巴楚之行步步危机,寻常弟子也难以自保,左小影恐怕更是凶险万分吧?”

“长孙宗主所虑甚是,但左小影原本是巴楚之地的豪绅之家,我想对于探听消息有所帮助,而且——”看到几人脸上都是不屑的神色,高长煜连忙说道:“要重建巴楚的情报、驿站和联络人,并且不能泄露自己身份,我想左小影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身无凌霄阁心诀武功,倒也是有利有弊。”长孙无渊捋须沉思,“我见过这孩子两次,他心性坚定,举止得体,只是此次巴楚之行,未免有些危险。”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照看他吧。”田秋林大喇喇地说道,“反正我木宗诸事本就是苍松真人负责,我只因为修为最高,才当了这个木宗宗主。这次要出面打架,当然该派我上阵。”

长孙无渊心中一动,田秋林的话不无道理,现在的几人,除了玉铃道人,大多修为都只能称得上是略有大成,探听消息有余,却和他最初的直捣黄龙的想法大相径庭。但田秋林出手,至少不会让凌霄阁一败涂地。他感到洪戈真人的眼睛余光落在他的身上,便微微点了点头。却听得铁剑真人说道:“好。”

田秋林笑颜逐开,说道:“没想到铁剑真人这几日倒是我的知音。”

“但,有个条件。”

田秋林的脸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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