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这码事真是怪事,整天贬你的人反而有缘,在这样的困境中,尚穷穷居然把桃花招来了,可惜错了对象,变成朱棉棉。为了一改之前自己的刻薄形象,他自称“小二”,封她为“亲爱的小包子”,说道是:“我俩长得如此有夫妻相:我的脸像瓜子,你的大扁脸像瓜子盘。”这怪异的譬喻气得尚穷穷捶他,他便泄气地耷拉下眼角,苦着脸道:“只有凑合着过生活,才能不断地有惊喜啊。”
尚穷穷不理他。过些时他又表白:“我满脑子装的都是你……”
尚穷穷:“屁!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
朱棉棉:“你说自己呢?”
尚穷穷:“……”
鹿儿因为自己桃花失败,总望有情人能成眷属,便热心担当起红娘的使命,投出神圣的一票,劝尚穷穷:“他这个人吧,虽怪异了些,但只要不异怪就好,学会欣赏他的与众不同吧。”
尚穷穷无比唾弃地:“他的眼睛是“缝眼”,像老鼠,贼忒兮兮。他的牙齿曲折绵延,难看死了。”
鹿儿:“人不可貌相,呵呵。”
尚穷穷:“他总欺负我,分个梨都是我吃皮他吃肉。要是哪天不欺负我,简直觉都睡不安。”
鹿儿:“吵得越凶,孩子越多,呵呵呵。”
尚穷穷:“他懒死了,跟条老棉被似的,不是躺床上就是在晒太阳。”
鹿儿:“你们俩一个勤快一个懒,一个做饭一个吃,天然登对啊。”语重心长地又说:“瘦子永远体会不到胖子系腰带时的忧伤,胖
子永远理解不了瘦子轻易被推倒时的凄凉。因此,你们要学会相互体谅啊。”
尚穷穷貌似有些活动,却仍不情愿松口:“你别看我体格壮,这么多年心里也只住过一个人。”
啪地一记,鹿儿拍案定夺:“换心难,换个把人还是可以滴嘛!”两肋插刀算什么,为朋友做媒才算义气。
年景不好,心情尚好,无客,无债鬼,亦无余财,虽有些小涟漪,倒也波澜不惊。
不想怪毛病接踵而至,咳嗽。白天好些,一入夜简直无法消停,没有片刻安宁,剜心掏肺,生不如死,人瘦得像一根针。这屋子隔音效果不大好,别人虽不抱怨,但早晨起来个个顶着黑眼圈,弄得她甚惭愧。
这夜,鹿儿捂着嘴咳了一阵,又一阵,月光皎洁,照得她无法安眠。实在憋得难受,索性披衣起床,跑到外面无人处,一连串剧咳之后,忽然喉咙犯甜,张嘴竟喷出口血。
很凉。乌鸦穿一身黑色晚礼服隆重登场,在石缝中蹿出的杂枝闲草上踱着小步,步态稳重,间或哑着嗓子从人头顶上飞过,不时捣捣乱。果然是凶兆,淡淡的血腥气在齿间弥留,她呆呆看着衣襟上的血痕,蓦地又吐出两口,心里倒是松快了些。靠着石头坐了会,想站起来,腿脚却虚软到不行,于是内心甚是鄙夷自己:这算什么,行走江湖,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多得是,小样!
不料此番症状有些古怪,一阵阵地咯血,似乎没有止歇的意思,满地红得吓人。至此她也不禁有些害怕,没受凉没发烧的,这是啥毛病?
到了半夜,几近精疲力竭,想想不行,要死也得死在家里,别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遂挣扎起来,晕晕乎乎往回走。
一回头,恍惚有个人影。这大冷的天,谁半夜里不拱被窝跑出来,难道是鬼,还是兽?
却是重华,站在树阴里,月影从脚尖散开,不知在此默立了多久。嗨,她下意识地有点慌乱,随便找了个题目遮掩:这么晚了,你不老实睡觉,出来乘风凉哈?
重华没有回应她,慢慢踱上前来,长发贴面披下,鬓边结着几点白霜。皱着眉,上下仔细打量着她,似乎想把她整个人看穿。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歇着,跑这里来做甚?
鹿儿:“啊……那个,我白天睡多了,晚上有点睡不着,就起来——赏赏月。”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不好,很不好。脚下紧着滑出几步,想绕开他溜走。
重华人高身长,斜跨了半步便拦在她前面,依旧没说话,却将手放在她肩上,似乎想把她拉近些。他这个姿态令她有些心慌,咕嘟咽下口血,头一低,想从他腋下逃走,没想到重华胳臂一圈,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扭动着,唔,唔,回去吧,你干啥呀!蓦地被重华捧住脸,冰凉的手指抹过唇线,是她没来得及擦净的血迹。
鹿儿忙道:“哦,有点肺火上炎,不打紧的,没事没事。”接上就听重华慢吞吞道:“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惊,呆,怔住。犹自不甘,眨眨眼,心里迅即滚过好几个谎,“没呀,谁瞒你那啥了,是你多——”一语未必,忽然软软倒下。
重华一把捞起她,冬夜寒浸,她身上却是滚烫,一线血丝顽强地从嘴里不绝流出。急切混乱地呼唤,但她已经听不到了。
原来神仙是得罪不得的,不仅天雷劈顶皮肉受苦,要结果凡人的性命也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天后未能收复儿子,也看出重华对这凡世少女不一般,便迁怒到她身上,无情地下了“血咒”,被咒之人痛苦异常,必将整个肺脏掏空,身体里血液吐尽,方才力尽精竭而死。
开初大家都不清楚这病症如此可怕,尚穷穷精打细算地捂着手中不多的钱,挖空心思给她熬汤煮粥补身体,一边生火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连朱棉棉这凉薄少年都难得慷慨地将小猴锅巴借给她当玩具。黄帝儿用草绳串了十八个大夫回来,结果个顶个地摇头,弄得这少年悍性大发:“一帮蠢货,看把你们通通架火上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