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我长大之后有记忆起,爸爸妈妈第一次提起爷爷。这个陌生的称呼,应该是有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对于还是小小的我,却只会感到无尽的陌生。】
今天是春节,中国人最在乎也是最热闹的节日,一早爸爸妈妈就拿起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拎起我,伴着阵阵的鞭炮声,骑着车子去了爷爷家。坐在自行车的车座架上,我不自觉的把头往衣服里缩了缩,可是还抵挡不住寒风的肆意妄为,像是故意似的往我衣服里钻。虽然天气很冷,可是我却是难得的第一次看到爸爸这么开心,一路上东西很重,可是车子却骑得异常轻快。
爷爷家是一个给人灰灰的感觉的三间房子,按常理说这个房子比我家的大得很多很多,应该让我有豪华或者宽敞等词语来形容的机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我就只能想到“灰灰的”。可能在小小的词汇量极度贫乏的脑子里,只能搜索到这个词吧。房子里有好多人,有苍老佝偻的老女人,不知道是她的脚太小而重心不稳,还是因为佝偻而重心前倾走路不稳,总之觉得很奇怪的样子。还有矮胖的黑女人和高瘦的中年男人,以及和我年纪相仿的瘦瘦的女孩子。但还未让我一一浏览他们的样子,我就被带到了大屋去拜见爷爷。爷爷——我真的形容不出来他的样子,因为我不敢看他,一进屋只是觉得无尽的恐惧。让我只想躲在妈妈的身后,还是爸爸给我推搡出了妈妈的身边,让我叫了声爷爷。也许是因为我问候声音的微弱,久久的静默之后,我并未听到那个老男人任何的回应,只有似乎在鼻缝间呼出的不屑。
终于熬到了中午一起吃饭,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团团而坐。不对,小小的我还没有获得自己座位的机会,而是坐在了我的专属”人皮沙发“上,——妈妈的腿上。虽然我很想,和看似年纪相仿的女孩一样,自己坐着,可是坐在妈妈腿上也有独特的好处,就是可以比同桌的人稍高,能够看清全部的菜肴。伴着爸爸的一声:菜齐了!看着苍老女人慢慢隔着桌子伸向给我的馒头,兴奋不已。可是就当我快要接到馒头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像被什么坚硬的石头锥了一下,让我身体没有保持住平衡,刚努力抓住比自己手掌还大的馒头就掷地有声地掉到了地上。
随着馒头掉落在水泥地面上闷闷的嘭一声,还有从大家眼前飞溅起的两只筷子。两只棕色的木质筷子,因为太过用力接触到瓷器的盘边而迅速弹起,其中一只很幸运的戳到了我的脸上,弄的我生疼,我忍不住的哇哇大哭。只听爷爷嘶吼到:
“败家的玩儿意,干什么吃的?”
“生个女孩,就是败家的货,就会败!还吃什么饭!”
“还让你上桌子吃饭,跪着谢谢吧,隔以前也就是吃完饭喝汤儿的资格,让吃还耍!”
听着一声声难听的辱骂,妈妈第一时间捡起了馒头,拍掉了上面的灰尘,恭恭敬敬的放到了自己面前的碗里。轻挪凳子,抱起了吓得不断哆嗦的我,离开了那件灰灰的房子。我看到了,刚刚坐在我旁边黑矮胖女人低头狡黠的笑容,和同样吓得红了眼眶却拼命咬住嘴唇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还有屋子里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外面风感觉更冷了,不断响起的鞭炮声和我小声的抽噎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讽刺。只有妈妈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和怀抱,暂时缓解了我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经历的恐惧。就这样团圆的春节中午饭,变成了妈妈在门口小超市里买的零食——浪味鲜。我抱着于我而言大大的的零食,妈妈抱着于她而言重重地我,在冬天的室外从中午游荡到星辰渐起,夜幕深蓝。这就是我与爷爷的初识,在一场让我终身难忘的恐惧里,也同样记住了一件事情,就是在这个家里,女孩,不!是女人都不该上桌子吃饭,还有——女孩只是败家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