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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猎狐(上)

这个新年过得有点不温不火。

宫中例行有赐宴,竺、黎太妃都有列席,韶贵太妃却身染微恙,杜门不出。

韶贵太妃虽说并没受什么惩罚,宫中也严密封锁了消息,但终究有些闲言闲语传出。她也略略有些愧色,托病养病,宫中诸事都交竺太妃与黎太妃打理。

师音这些日子倒没有闲着,亲自监督侍女们将云光殿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搜寻出一些禁忌之物,也不问她母亲,自作主张都一把火烧了。

梵音倒和妙音一起来看过她几次,一味安慰她。恐她在宫中闷得无聊,拉着她出去走动。但师音又担心母亲一个人太过孤单,加之还在病中,也不太肯出去。

梵音却另有说法:“愈是这个时候,便愈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放心,还有我呢!”

女帝还在宫中的时候,梵音天真得近乎可耻,不料伽蓝“狩边”后,她拿出姐姐的派头,处理事情竟然也井井有条,纹丝不乱,颇得了几分女帝的真传。

见她伸出手来,带着几分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了勇气。

三位公主连袂出宫拜客,首先去的就是琅琊王府。

王妃亲自迎了出来:“啊呀,三位公主亲自光临,这可真是篷筚生辉。”

梵音抿嘴一笑:“十三婶,你这要是篷筚,别人都该住茅屋了。”

王妃也笑:“瞧瞧咱们温宁,真叫人疼!”一手便拉着最小的师音:“跟画里的人出来似的!冻着没?”又摸了摸她的手,觉得十分暖和,方才放心。

另一只手又拉着妙音:“咱们妙音都这么高喽!”

听说公主要来,琅琊王的诸位子女也在府里等候,他们平素都随父亲居住在西北,见得少,因此都还不太认得。

先王妃所出的一子二女都已长大成人,世子骆非凡已有二十四五岁,比王妃小不了多少,早已成自幼跟随父亲习武,长得十分高大健壮。

他早已成家立业,娶了小王妃,孩子都有了,见了公主们,很是亲切地问好。

那两位公主却已经出嫁,此刻还未回娘家拜年。

王妃自己所出的一子一女年纪尚小,大的七八岁,小的还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至于姬妾生的孩子,因生母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在公主面前露面。

温宁公主早将王府里的情况打探清楚,早准备了各色礼物。送骆非凡的是全套玉制的文房四宝,象征着“有匪君子,如圭如玉”的意思。小王爷和小郡主都是打造十分精致的紫金含玉锁,只是小郡主的更加小巧精致。送给王妃的是一套极名贵的翡翠首饰,绿盈盈的竟没一丝杂色。

其他人等也都有份,小王妃的是十二幅素织莲纹缠枝湘水裙,相当难得,女帝也只得了八匹,给了温宁两匹,还被她拿出来做了人情。

“和哥哥弟妹才见面,咱们姐妹没什么好东西,拿着玩罢。”梵音笑眯眯地说。

这便是代表师音和妙音两姐妹了。王妃心里暗自点头:“不愧是女帝的嫡亲妹子,以前只闻她娇憨,最是天真不过,现在看起来,处理事情的手法如此老到,几乎是滴水不漏,可见平素耳濡目染,故此做起来毫不费力。”

客人知趣识礼,主人温和好客,宾主尽欢。琅琊王本是歇朝的,但有急事必需出去,到了午饭时分也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席间他亲自做陪。王妃笑着打趣:“你成天阴着脸,可别吓着了公主。”

妙音笑道:“十三叔最是温和不过。十三叔带我们打猎去。”

“好啊,好久没猎狐了。”琅琊王积极响应。

早先武帝确实每年都会带她们出去打猎,女帝即位以后,事多且繁,她也懒怠动,故此,三位公主有几年没有去猎过狐了。听琅琊王答应,都十分高兴都拍手。

王妃笑道:“公主都没带骑装罢?这可得明日了。多叫点人,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好?”

梵音点头赞道:“还是婶子想得周到。小王爷和小郡主也去罢?”

骆云龙瞟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去见识见识也好。”

敲定次日去猎狐,精心准备的午宴都被她们忽略,一味的在盘算猎狐的事,师音和妙音因近年少有出去狩散,虽然也有骑射的功课,也被她们有意无意的省略了,并没有新制骑装。梵音便安慰她们:“我有多的,回去咱们一起挑挑,有的是呢!”

骆云龙见她们友爱,也很欣慰。武帝何等一世英雄,却后裔凋零,只剩几个女儿,早先,对堂兄将国器私下传给年幼的女儿还十分不忿,如今却分外怜惜。

女孩子们果然都有些坐不住,饭后不久就提出告辞。因为她们还有些地方要走,骆云龙夫妇也不便多留,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方才回转。

王妃便笑着看向骆云龙:“好容易可以歇两天,明日又要去狩猎。”

“出去散散也好。成日里看着那些烦心事,人都闷坏了——许久不曾陪你出门,也算是尽一点心意。”

王妃故意打趣:“借公主的光,你才肯陪我一日,这可真让人伤心。”被骆云龙瞪了一眼。

梵音她们却又走了好几家勋贵世家,直到吃了晚饭方才回去。

妙音与师音果然跟她一起去挑骑装,她颇有几件没有穿过就已经穿不下的,完全可以满足她们的需要。

果然,妙音看见一套火红镶狐皮的骑装就十分喜爱,也顾不得梵音说:“这件衣裳我去年穿过一两次,你要不要再看看别的?”抱住不放,套上身一试,十分合身,便说:“我就要这件。”梵音只得替她找出配套的黑底红面锦兜一起包上。

两人又替师音选出一套浅绯的全新骑装,试了试,略略长一点,但也并不碍事,加上师音坚持要这件,也就应了。配的却是同色的斗篷,出了白色的锋毛,看上去委实袅娜。

梵音自己选的却是一件葱绿的锦袍,配鹅黄的披风,大异她平素的格调,倒另有一番风貌,也得到了妹妹们的一致称赞。

“要再不好,就只能去姐姐的宫中找找,她有的是这样的衣服。不过,她的衣裳尽是白的,没别的颜色。”

“雪地里穿白色,太不起眼。”

这样清冷单调的颜色,也只有伽蓝才穿得出来。

妙音与师音回去跟母亲一说,也都很赞同:“女孩子是该出去走走。早先武帝爷爷在的时候,就经常带着你们去狩猎。那排场——”各自又陷入对遥远往事的追忆。

按照约好的时辰,次日清早便在西城门口集合。三位公主都各自骑了马匹,都是御苑的良驹,适合女孩们骑的泽方种小母马,性子最是温和不过。

妙音穿着火红的骑装,骑着一匹枣红马,叫做纤离,五六岁了,自幼便跟着她,十分默契。骑上去人马合一,倒如同一团烈火一般,映得她脸色绯红,眼睛亮晶晶的。

师音的马唤做越影,通体纯黑,只在额上生着一点白斑,非常漂亮。只见她不时在它耳边说着悄悄话。那马一边嚼着糖,一边倾听,不时打一个唿哨,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听懂了。

梵音的马通体雪白,名字却十分奇怪。那是她小时候顽皮,把小草揉碎,塞进马儿的耳朵,然后就一直叫它绿耳,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她挑葱绿的紧身袍子,也是为着与马儿的名字相配的缘故。

琅琊王一家俱在城门口等候。不但是他们,大长公主、临淄王一家、安平郡王这些与他们惯熟的也来了。人群中还看见了慕羽,他含笑立在马侧,依旧是一袭深青的袍子,外罩玄色的披风。

三百飞羽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丹霞山,那边最适合猎狐。另外也有著名的枫林禅寺可略作休息——骆云龙昨天下午就派人去那边清场,安排饮食住行并礼佛诸事。

云梦固然富足,但自太祖开始,便文武兼修,女子多有会骑射的。公主自幼便有人教习,清贵世家甚至富户多有跟风,故此,不会骑射的反倒是少数。

车道甚宽,起先是三位公主并骑,微堕于大长公主、琅琊王妃与临淄王妃之后。再后边又是一批贵妇,然后才是琅琊王率世家子弟在后边押阵。出得城门,雪地茫茫,有三百飞羽开过道后,满是马蹄印子。

众人渐渐放开,马儿久困于马圈,有机会放肆奔跑如何肯放过?主人稍一意示,立刻四蹄如飞,开始撒野。

女孩子们也失了矜持,兴奋得大喊大叫,一路都是她们清脆的笑声。

梵音的绿耳十分神骏,那是武帝亲自替她挑选的坐骑,他长于相马,为嫡生小女儿准备的自然是非凡的良驹。她嫌大道已被踩坏,带着马斜斜往没有践踏过的雪地跑去。

不多时有人打马跟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慕羽。她面带微笑,也没有回过头来招呼,而是一夹马腹,纵马驰聘。

身后的人马术甚佳,不疾不徐然而又片刻不离地跟在身后。

她回眸一笑,又催马奔跑。

“嗳,慢点,当心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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