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能传世,武可盗国。”是谁一句话打破了这寂静的夜,轻柔的梦。远处余灯泛起星光几点,可见通明几处。高望,圆月落流光。在这明与暗之间,夜色被衬得极其美妙。
有一袭白衣侵入这墨池般的夜色之中,极为亮眼。近看,其身修长,静伫着,一双剑眉星目之间染着些许焦急。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却又非笑意,更似无可奈何。
“文能传世,武可盗国。传世之德总不及盗国之能,天生剑体,剑心通明,却世间已然禁剑……”白衣男子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含着怒气,慢慢变得高亢嘶吼,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墨色的夜,白皙的光。
悠然一潭池水有些晶莹,缘一弯月倒映其中。伸手触碰,水有些儿清凉,晶莹的月悄成泡影。
池水之上生出一支出水白莲,亭亭玉立,体态妖娆却又皎洁如月。
“天意,天意,你怎能不知顺其自然呢。”如莲般的女子双手环抱着白衣男子轻声在其耳边呢喃,又抬手轻柔地拭去男子眼角的泪珠,道:“祸福相依,既然他生在你剑脉门下必定有所深意。也许,当年的夙愿是时候揭开了。”
“如今各脉皆成庞然大物,岂是一人之力可以逆转的。”
“你还真是当局者迷。你也说了,忘忧生而剑体、剑心通明,是剑脉万年难一遇的绝世奇才。现今百脉相争自顾不暇,哪有闲心余空来理会我们家忘忧的成长?再者,剑脉已逝千年,谁人识得?“
“可是心里总觉得不安宁,是否预示着什么?”
“你就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点不安宁,要忘忧放弃他的大好前程?他可以不名震天下,兴起剑脉,但在这尚武成风的世界总得有自保之力吧!”
“若是被发现,后果也不是星之一脉可承受的。”
“……”月下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子的眉头紧锁,陷入一阵思索之中。
……
这里的海没有深邃的蓝,正如与其遥遥相望的天一般披上了神秘的黑。
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
满天星辰,皓月当空是这儿永恒不变的风景线,而寂静安详是这儿千余年不变的主题。
又恰恰是这样的寂静安详给了这片大陆几千年的静好岁月。
这片不可知之地叫作星域,星脉传承之地。这抹海叫作镜海,这片不落星空被称为天幕。它们如落叶预知秋之将至一般,用星辰的暗淡、海面的动静预示着大陆的未来百年。
没有风,死一般的宁静!
光落在了海面上,没有激荡的浪花映出波光粼粼,唯留一抹寒意冷彻这天地。
忽而,远处捎来了深沉的箫声,起时很低,犹如哀伤至极的悲叹,又像是海边迟迟未起的呜呜风声。
箫声入境,歌声起,那是一道委婉细腻却又带着一些些妩媚的女声。
酒饮千杯人难醉
愁尝万般梦不碎
当时年少常被自身累
当时少年不知重任垂
纸醉金迷惹人坠
姹紫嫣红心依旧
当时年少哪知岁月催
当时少年只愿一人陪
…………
…………
箫与歌的合声起起伏伏。
只见一位迟迟等不到心上人回来的女子在窗前幽幽悲叹,茶饭不思,只盼老天快些儿结束了这相思之苦。
箫与歌的合声渐入高潮。
像是从幽怨叹息到悲天恨地,再至泣不成声!谁能知道盼不到挚爱之人永不归来的苦楚。
萧歌已停,悲声仍旧回响在这边天地,久久不能停息。
空荡荡的海岸上出现了两个人。
左边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袭白衣宽袍披上,十分协调,腰间别着一支玉箫,似是之前吹箫之人。光落在其好到极致的五官棱角上。
右边的女子身形纤细娇弱,身着青色衣裙,勾勒出其凹凸有致的身段,披散的青丝垂在双肩之上,秋水般的一剪双眸,充满灵气的一双眼丝毫不动,容颜却藏在一抹轻纱之下,惹人想入非非。
“安心,千年已过,现世安好,却不想你心中悲伤还如当初那般浓烈。”右边的女子注视着眼前不着边际的镜海,言语之中有一丝丝幽怨。“剑脉已成过往,剑星依旧暗淡,剑道就会因此沉寂,想必这镜海也会一直平静下去吧!”
女子转过脸去,眼中有些许光亮,言语中充满了对世间和平的美好祝愿。
“翎雪,你怎能这般,我可是你相公,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安心很好地忽略了她言语中的重点,一脸正紧地讨论起称谓之事。
悲伤绕梦已百年,不忘旧仇怎安心?
年少的雄心壮志早已消亡在你怀里了,哪里有那么多悲伤。悲伤缠绕了我百年,既然找不到源头,我还怎能不忘记呢?
“那你呢,也不能叫我翎雪!”上官翎雪剜了安歌一眼,眉目中流转着妩媚神色。“顾左右而言他,我是不会再上当的。”
有个这么会忽悠的相公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幸好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女,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当然,自己都被骗进去了,还有什么好骗的?
“曽经历,易回味,身临其境才知曲中真意。连自己都无法感染,如何煽动他人情绪。你心中不也曽有着悲伤存在吗,如若不然怎能与我合奏的如此契合?只是过去了的事都已过去,悲伤掩埋在缠绵岁月里,早已熬成了幸福。不是有句话叫作只羡鸳鸯不羡仙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谁要扰乱我们的安宁日子,我安心第一个不答应。”安心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上官翎雪走近,不说话,挽着安心的手臂将自己整个身子靠了上去。轻纱下的俏脸微红,在安歌甜言蜜语的攻势下,她宁愿不顾天下大势,只要在其身边安安静静地做个小女人。
冤家,也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心的!情定百年,你还是最初的俏皮模样,我爱的模样。
…………
…………
似乎是事先商量好的,两个人同时仰起头看去夜空,又很有默契地变得专注起来。两人突然同时眉头紧锁,像极了两个心意相通的人。
夜空,原本暗淡无光的剑型星忽而亮起了耀眼的血红色光芒,惊艳整个世界。剑星像是一滴浓墨滴进了世界这一片清水里,清水将浓墨稀释,浓墨将清水染浊。剑星变得细心认真,决不允许有一处遗漏。
片刻,只是片刻!世界变成了血红色。
寂静的夜变得诡异,耐人寻味。风起,掀起海面千万层浪,卷席岸边,久久不得平息。
岸边的两人不为所动。
“剑星沉寂才得大陆几千年安宁。而现今剑星耀天幕,余晖动镜海。这样的惊艳是陨落前的回光返照,还是难耐寂寞卷土重来前的征兆?难道这几千年的静好岁月又走到了头!”上官翎雪紧锁的眉头未得舒展,看着眼前的千年奇观问道。
“剑脉消亡已久,剑岛也变成了荒岛。”安心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酒壶慢慢悠悠地往嘴边送去,眉头早已舒张开来,似乎对这一切不以为然。“就算是回光返照也得有个将死之人,就算要卷土重来也得厚积薄发。想必这惊艳的血红光芒一会儿便会褪去,不必太在意。”
安心也希望剑脉再次君临天下,但那只能是个梦?
“一切应运而生,有因才有果,更何况是这天幕镜海,预示着大陆的未来,不得有半点大意。再说了,剑脉消亡与否,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如今剑星动荡你心里是不是早已笑开了花,何必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三百年了,还是冲不淡你对剑道的执着;三千年了,还是消亡不了这传承远古的剑道,护不住这永世安宁。”上官翎雪看也未看安心一眼,松开挽住他的手,自是知道安歌之前的锁眉只是装模作样给她看的,想必三百年的忍气吞声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少年了。
“翎雪,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相公呢!你还不了解我吗?我都说了,只想安静地陪你过完余生,世间纷纷扰扰与我何干?”安心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酒,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不对,是有些借酒消委屈的意思。“正如你所说的,剑脉消亡与否我最清楚不过了。当年主载沉浮,号令天下的剑脉如今只剩下五十余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如今的剑道最强者,也就是我,不过剑魄境修为,而剑道刚进举重若轻之境。这样的剑脉在其余百脉眼里只能算是个暮年的老人,还是个没有任何资本的老人。又凭什么重登高峰,君临天下?”
“我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天下是少年人的天下。即使风起云涌乱世将起,我也只与你挑灯看戏。”长篇大论的分析后,安歌不要脸地表态。
“那好,即使风起云涌,乱世将起,你也只能陪我挑灯看戏。”上官翎雪眉间舒展,一点笑意像是开了花,情不自禁地投入安歌的怀中。“世间总有世间的造化,风起涌云即是必然,任我千万般言语也无法阻拦,那我只好陪你挑灯共赏这一场大戏了。”
“有的人忧心天下,有的人愿守小家。有人说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我家翎雪忧心天下,相公我却只能陪你守着小家,都怪相公没用啊!”安心撩拨着上官翎雪的青丝,慢慢悠悠地道:“总会有人扛起天下大任的,翎雪不必忧心。”
“不怪你,万般皆是命。不忧心,有你在就好。”说到最后,渐渐没有了声音,上官翎雪好像说了什么,好像只是在心里说了什么,她只是抱他抱得更紧了。
…………
…………
“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真是不懂星主她老人家,既然只能听天由命,为什么还要我们来一探究竟。”安心抱怨道,牵起翎雪的手,满足地看了看愿意不管天下大势与自己共度余生的翎雪。“好像知道了未来会有成就感一样。”
“哪有你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拐走了人家女儿,帮人家做点跑腿的小事情还在那儿抱怨。”上官翎雪鄙夷地看了看安歌,嬉笑道。
“娘子你是谁家的?”
“我是上官家的。”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我我,我是安家的!!!”
“这还差不多!”
两道身影消失在了星域里,悲伤已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风浪。
剑星像是一颗火球,烈烈燃烧着,不知疲乏,不会停歇,散发着妖异血红的光芒。天幕依旧渲染着血红,镜海依旧随着动荡,似乎一切都已注定,不会因何而改变。
…………
星域,幻星阁前。
安心快步走来。
“哟,安少主的儿媳妇似乎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啊!天生剑体,剑心通明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你说什么?我孙子天生剑体,剑心通明?”安心按耐不住心中激动,眼中激射出几道光,像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剑脉重回巅峰的那一幕。
“瞧你激动的,如今的剑道如何在世间横行?像你这般剑道高手还不是要屈身在我星脉的庇护下才得以安身?其中利害想必你自己清楚,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星脉修的是自然,顺天而行。不知邱长老为何要逆天而为。”安心言语犀利:“那我也告诉你这次镜海之行,得见剑星突起,风起云涌。剑脉复燃这是大势所趋,岂是你一言一行就能改变的。”
“行行行!你好自为之,到时候不要连累整个星脉。“一脸阴沉的邱长老灰溜溜地走了,走时还不忘哼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