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有种东西叫做“后遗症”（八）
韩月城就知道苏黎不会带着他再杀回警局的，当她拉着他上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苏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家韩餐馆。
虽然不是很起眼的地方，但里面的装修和服务应该算的上是星级酒店的水准了。
今天虽然是星期六，店里却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服务员身穿传统韩服，在大厅等候着。
“您好，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苏黎一愣，反问道：“没有，必须要预约才可以吗？”
负责接待的年轻女子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们这里来的人物比较特殊，需要证明两位的身份！”
“我明白了！”苏黎有所会意，叫韩月城把墨镜摘下，微笑着说，“这是SEASONS的韩月城，我是SEASONS的代理经纪人，想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谈些事情，不知道贵点肯不肯给我们提供这样的场所呢？”
年轻女子微微鞠了一躬，说道：“当然可以，二位请进！”
她拿着在前台拿了个木制的牌子，带着两人从迂回曲折的走廊上慢慢行走。
苏黎注意到这里的隔间是用纸门隔开的，明明走廊不是很宽，虽然看得到灯光下的身影，却听不见任何里面的声响。每个有人的隔间的门框那里都会有挂着她刚刚看到的木质牌子，没有人的则没有。
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快到走廊尽头时，年轻女子才停住脚步，把两人面前的纸门拉开，说道：“二位请进，里面有菜单，想点单的时候就按下服务按钮就好，茶水是刚刚送上来的，已经为二位斟好了，水有些烫，请小心！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苏黎和韩月城脱了鞋子，向里面走去，听到年轻女子的话，苏黎转过头来，回复道：“好的！谢谢了！”
“不客气，祝二位用餐愉快，再见！”
年轻女子将纸门紧紧的关上，把手中的牌子挂在了门框的钉子上，然后原路返回了。
“想吃点什么就点吧！”
苏黎左手支着下巴，盘着腿坐着。她还是不习惯韩国人的传统坐姿，让人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月城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善意。
苏黎倒了一杯浓浓的大麦茶，小嘬了一口，缓缓答道：“我想做什么？！这话我更想问你呢！”
“我说了我还有话没问完！”
“所以呢，你想让我送你回警局？！”苏黎放下茶杯，平静的问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带我到这里来！”
韩月城的语气不像是愤怒，更像是埋怨。像是明知道事实是不可能实现的，却又想把这份失落感归罪于一个人身上，无理取闹的埋怨。
“退一万步来说，我带你回去，你认为你能再次见到韩明勋的几率有多大呢？”
苏黎的语气不疾不徐，却一语中的。
韩月城语塞，觉得喉咙干的可以。他拿起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却还是无法缓解这种症状。
“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对韩明勋这么执着吗？”
苏黎觉得这个问题可能算是韩月城的禁区，可要解决这件事，还是要从他的心病开始医。
韩月城果然对着件事很抗拒，他把头转向一边，说道：“我拒绝回答！”
“随便你，”苏黎毫不在意，“我只是问了，你不一定非得要回答，只是今天这事情，你要想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的，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是怎样都不会插手的！”
韩月城沉默了，他表情凝重，像是心里在强烈的斗争着。苏黎也不急，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喝着浓郁的大麦茶，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韩月城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正视苏黎。
“我说了，你不要对其他人说！”
苏黎差点笑了出来，他这个年龄说出这句话来虽不至于让她惊奇，却与他平素里的横冲直撞显得格格不入。
“我记性不好，也没闲时间跟别人讨论，你说吧！”
韩月城眼神坚定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勋哥是被人冤枉的！”
“证据呢？”苏黎问道。
“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想去问清楚的啊！”
韩月城有些沮丧，右手紧紧的攥着拳，低头看着桌面。
苏黎叹了一口气，问道：“韩明勋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对，什么关系？！”
韩月城被苏黎的话问的摸不着头脑，说道：“就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呗，还能有什么！”
“那我就不明白了，”苏黎放下杯子问他，“你就算是重感情，也得有个度吧！况且你的勋哥被查出来的吸毒贩毒是铁打的事实，不容置疑。这些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你眼前，你还想弄清楚什么？！”
苏黎的问题让韩月城更难回答，他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问道：“我有个故事，挺长的，你要听吗？”
苏黎一怔，然后说道：“那要看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韩月城扯出一丝苦笑，对她说：“能啊，就是看你听不听得下去了！”
苏黎看着韩月城的表情，从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说吧，我听着！”
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像叙述一个故事一般，缓缓说了起来。
“勋哥是我的老爸一样的存在。”
“我三岁不到，老爸就走了。到首尔来打工之后，就渺无音讯了。我妈来过首尔一次，找了好多天还是没找到他。后来他们就对我说，老爸死了！我当时想，死了就死了呗，反正我对他又没什么感情！”
“我觉得吧，人得知足，不一定要父母双全，有个知道疼你的单亲，过得也挺幸福的。可心里面还是想看看那个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就这么想着，我遇见了勋哥，被勋哥带回了首尔，成了艺人。”
“勋哥对我很好，我家里条件不是太好，练习生时期经常受到那些富家公子哥儿的排挤。勋哥给我买衣服，买鞋子，教我这行的生存法则，教我做人的道理。我觉得父子之间差不多就是这种状态吧，长者教授，少者学习，两个人之间维系着亲情。”
“我比其他人认识勋哥都早，一路走来，我已经把勋哥当成了老爸。勋哥是个好人，一个烂好人。当年我被那些公子哥儿带着人打得只剩半条命的时候，他冒雨跑遍了半座城才找到我。要不是勋哥，在那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我估计早就死在那了！”
“其实公司里好几个经纪人都听到了，可没人敢对抗那几个人，人嘛，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韩月城突然停住，苏黎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剧情狗血吧！”他自嘲般地笑笑，“更狗血的是，勋哥第二天被打到重伤，季姐听到风声赶过去的时候，勋哥已经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了。事后医院确诊的结果是，重度脑震荡，左手无名指粉碎性和右臂肱骨骨折。”
他望着苏黎，尽量微笑着说：“现在你知道，勋哥为什么对我来说这么重要了吧！我害得他差点就失去了右臂，我欠他的，要还！”
苏黎听完之后，微微一笑，说道：“很感人的故事，不过不足以证明韩明勋的清白！”
韩月城望着苏黎的脸，冷笑了几声。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苏黎不疾不徐的否认，“我相信！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单凭个人感情就能拯救世界，这种东西，仅仅存在于二次元世界。”
苏黎见韩月城不再说话，拿起手机来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再过一个小时粉丝见面会就要开始了，虽然交代了朴成均和李贤两个人单独过去，但苏黎的心里怎么也安不下心，想着自己能赶过去是最好不过的。
韩月城一直在磨蹭着，无非是想让苏黎软下心来能带自己过去，可他也明白，这种想法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在这么拖延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吃点东西吧！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吧！”
苏黎不慌不忙的打开菜单，仔细的挑选着菜品。
“韩国人喜欢喝酱汤吧，这里的酱汤是人气商品，要不要试试看？”
韩月城眼神复杂的看着苏黎，依旧沉默。
苏黎丝毫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不喜欢吗？那拌饭呢？宣传图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苏黎翻菜单的声音，沙沙的响声，很轻，却十分恼人。韩月城觉得心里痒痒的，难受得很。
“那冷面呢，今天挺热的，吃碗冷面降降温怎么样？”
“够了！”韩月城沉声说道，“我走了！”
“走去哪儿？！”苏黎明知故问。
韩月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去找勋哥！”
他转过身子，背对着苏黎，满是鄙夷的说道：“本来以为你是个不错的人，谁知道你和那些人一样，只是想把我骗回去，一点真心都没有！”
“真心？！”苏黎竟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东西值多少钱？！”
韩月城不说话，双手再次用力的握成拳。
苏黎望着他的背影，继续问道：“我都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去衡量，莫非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真心一定少得可怜！”
苏黎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嘲笑的味道。
“既然不知道怎么衡量，你怎么就能判断我的真心就这么少？！”
她并不给韩月城接话的机会，话与话之间的间隙十分紧凑。
“真心不真心对你，不是靠量出来的，不是说我不顺应你，就不真心待你。你的这些经纪人们虽然嘴上经常骂你，可关键时刻哪一个不是先站出来帮你‘挡枪子儿’的？！那你说这些人对你是不是真心呢？”
“可你连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会真心帮我呢！”
韩月城说话的声音很大，苏黎的耳膜被震得生疼。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韩月城说：“你还是没发现，你所谓的栽赃陷害，所谓的寻找证据，都是只是为了给你自己寻找一个报恩的机会罢了！”
“怎么可能？！”
韩月城突然转了过来，一双怒目紧盯着苏黎。
“我才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苏黎看得出他现在是有多生气，那双眼睛明明好看的让自己曾觉得心动，现在却只剩下怒火在烧。
“你这么急于否定，看来你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苏黎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平静的让韩月城更加愤怒。他索性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直直的站在苏黎面前。
“你懂什么，别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
韩月城的声音冷的彻骨，苏黎甚至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已经成熟的男人，而不是比自己小了九岁的男孩。
苏黎也把身子转了过来，双腿屈膝，手交叠在一起，坐的十分优雅。
“我是不了解你，可我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觉得韩明勋是清白的？！”
“当然是因为我相信他啊！”韩月城回答的理所当然。
“就是说，除了相信，一点凭据和可疑迹象都没有喽？！”
韩月城语塞，停顿了一会，才回答道：“没，没有！”
他的声音中再没了刚才的那种坚定，内心也逐渐开始动摇。
苏黎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劝说般的语气，对他说道：“月城，相信一个人可以，报恩也是可以，但得有个度。什么事一旦超过了那个度，就会失去了他原本的意思，更是会给他周围的人带来困扰。”
“你对韩明勋因为你而挨打的事一直心存芥蒂，你觉得是你害了他，所以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你还是逼着自己相信他是被人冤枉的。你的勋哥到底有多好我不知道，但你这么闹下去事情非但不会有任何进展，更会把你和SEASONS拖下水！”
“不是的！”韩月城几乎是在吼，“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在那里瞎猜！勋哥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被关到监狱里，那些打他的人才应该被关进去！”
韩明勋声嘶力竭的吼着，无论声音再怎么大，在苏黎看来，也只能算作无谓的抵抗。
“他们打人最后怎么样了我管不着，韩明勋以后会怎么样我也管不着，我的任务只是看好你！”
苏黎的语调提高了一些，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你醒醒吧韩月城，像你这种报恩的方法根本就是胡闹，你觉得韩明勋看到你这个样子会高兴吗？”
韩月城表情笃的失落，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苏黎站起身来，想要抚摸一下他受伤的脸，手停在半空中，终究是落了下去。
“人活着总会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你觉得最亏欠的人，做了你最不敢相信的事，最后离开你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在他离开你的时候，你不需要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宁愿欺骗自己也要强逼着自己相信他，只要别想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目光去看他，微笑着送他离开，这样就足够了！”
“我想韩明勋也是想看到你微笑着送他离开这里，而不是看你这么阴郁的表情吧！”
韩月城觉得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纠结在一起，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也渐渐变得不清晰。
“他说你是个好人。”
苏黎听到韩月城略带哭腔的声音，突然间说道。
“他说要我好好跟着你，有朝一日一定能站在世界顶端！”
“他说得可真轻巧！”
韩月城抬起头来，涕泗横流的看着苏黎。
“他一点都不知道被父亲抛弃了两次的孩子是什么心情啊！”
苏黎对面的韩月城哭得无比伤心，像是独自一人在这世界上活着的小男孩，在倾盆大雨的天气里，丢了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玩具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臂，把哭泣的孩子揽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企图把自身的温暖传递给他。
这算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一起依偎取暖吗？
苏黎不忘了自嘲。
“为什么你们不救救他！明明可以的，明明可以救他的！”
……
苏黎的耳畔一直在响着韩月城的话，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时却想不出一个字来劝他。
男人在流泪的时候，比女人流泪更让人难过，这句话看来真是没错。
那些走了的人，说走就走了，但谁还记得留下来的人，会承受多大的痛苦？！苏黎心想。
此时的韩月城和苏黎的心，就像经历了创伤之后患者一般，被后遗症折磨的痛苦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