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拉苏阳上马。别看这马是歪歪扭扭地画出来的,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马背上宽阔坚固无比,它的蹄子一着地就迅速地弹起,速度迅捷无比。出了七白镇,四周一片荒野。
苏阳道:“师父,我叫苏阳,我还不知道你大名是什么呢?”
“我大半生都隐去了姓名,大家都叫我老顽头儿。”
“我们现在去哪?”
“要想在你尸毒之前到达轩辕城,我们必然得走一条近路。”
“近路?”
“有一条与妖界的近路,在剑门山后边,那儿直通妖界的三川城。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走过那条路。缺点是凶险异常,到处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不到救急,也不会走。”
翻山越岭,那匹好马日夜兼程三天才到达剑门城,苏阳刚下马就吐了口污血。老汉看了一眼摇摇头说:“照这样下去,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剑门城与妖界的三川城相隔不远,这里贸易发达,来来往往都是妖族和人族边民做生意。苏阳知道要分清妖和人其实很容易,妖族女皆是出类拔萃的美女,男子除了特定族群,其貌不扬的多,面膛黝黑,也有返祖的妖族,通常长着兽首人身,不过在边界大家都是司空见惯了的,所以不以为奇。妖族还以女为尊,男为卑,所以经常可以看见一个个体态纤细的女子命令身强体壮、高高大大的妖族男性俯下身,随意用手抽打他们的脸。妖族一般民风彪悍,任何买卖只要胆敢弄虚作假轻则要把店主拎起来痛揍一顿,重则闹出人命。不过他们为人又极其简单,只要互相买卖妥当,边民之间很少闹矛盾。
到了城内,老汉说去探听名医的消息,顺带采买口粮,苏阳有伤在身,老汉于是让他先呆在客栈修养一天,然后在剑门山集合。
苏阳可算睡了个安稳觉,休息了一晚,再醒来时已经是正午。吃完午饭,苏阳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时不时左看右看做工巧妙的小玩意。
在前面一个专卖剑穗的小店前,恰好一个妖族男性边挑剑穗边和店主聊了起来。
“牛大,听说最近你们换妖皇了?”
那妖族男性点点头,目光有点呆滞,说话语速极慢地回答说,“是,是狐姬帝尊当了皇,还大赦天下,平常百姓免一年租赋,所有狐姓免三年徭役和租赋。”
“你老婆不是狐姓吗?可沾光啦!”
这个叫牛大的憨厚笑了笑。苏阳感觉到,妖族并没有大家口耳相传的那样蛮横霸道。他们有时质朴得甚至有点可爱。
店主又扭过头来看苏阳。
“我看你的剑挺奇特啊,又窄又细的,这剑鞘也像竹子似的。”
“嗯。我也觉得这把剑蛮奇怪的。”
“怎么得的?”
“别人送的。”
店主点了点头,说,“我也是酷爱收藏剑,对剑有点小研究,可否借剑一看?请原谅,我从没见识过这么窄的剑。”
苏阳解了剑,摆在店主面前。店主双手接了,仔细端倪了好久,才犹犹豫豫的打开,剑刚拔出来一点,清脆的剑鸣叫他忽然浑身颤抖,他极其兴奋地说:“天啊,好剑,好剑!”又问苏阳,“你可知道来历?”
苏阳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这把剑好像是龟圆通打造的,叫什么知秋。”
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牛大也惊奇地凑过头来看。
“你怎么有我们妖间最厉害的铸剑师龟大师的剑?”苏阳摇摇头声称不知道龟圆通。
“傻小子,你真有傻福!相传这把剑是天下名剑之一啊,在兵器谱上都有记载的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也看到了兵器谱上的好剑啊!”店主说着,来回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剑柄。
“小伙子,剑穗你随便挑,不收钱!”又对牛大说,“你也看看!这把好剑,今天你的剑穗也不收钱!”
牛大看看剑,乐呵呵地说:“传说这把剑每斩一下就像劈竹子似的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他把剑给苏阳,想叫他演示一番。
苏阳不会耍剑,但是害怕激怒了妖族被痛打一顿,还是硬着头皮闭着眼拔出剑往没人的角落狠劈了一剑。只听闻一阵清脆的劈竹声过后,那斗大的石头竟然像豆腐一样切成了两半,且每一半都有着豆腐一样平整的切面。
这一举动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牛大的老婆,狐姓的女子从背后也挤进来了,看见牛大扭住他的耳朵问他在做什么。
“老婆,天啊,我见到龟大师铸的剑了!好厉害!”牛大大声地说。
他老婆才放手,看那石头,又看看苏阳的那把剑。忽然笑了笑说,“小子,你胆量不小,敢在闹市亮名剑,我打赌,你过不去前头那个山头。”
苏阳听了这话忽然慌张的收了剑。人群也逐渐散开了。苏阳忙对女子说,“我不是故意的,请问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
女子瞪了一眼牛大,说,“他一个人族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在这闹市上亮财,无疑是在拿命开玩笑。”又对苏阳说,“前面的山头有山贼,头子叫豹安,是我们妖族原来妖冥军里当过前锋的,他手下尽是穷凶极恶的人。”
“那该怎么办?请大姐帮帮我!”
“大姐?”狐姓显然很生气,但还是说,“我帮不了你,他们这群山贼只劫外乡人,更何况是带宝的,肯定不会放过。你知道龟大师曾经扔的一块铁都被人花几百两黄金买了吗?”
“那这小兄弟岂不是因为我而有危险?”牛大懊恼地说。
“谁叫你不长脑子!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小伙子,你现在假如去前面那个饭庄把剑交给掌柜的话,应该能平安过山,那掌柜是山贼的探子。”
“不,不行,这把剑交予我时嘱托一定要好好待它!”
“你自己考虑吧,你还看什么,走啊!”狐姓女子揪着牛大的耳朵走远了。
这时候卖剑穗的店家说,“也怪我一时爱剑入迷,害得你身处险境!”
“这与您无关,先告辞了!”
苏阳想着和老汉汇合的事,买了匹好马,一人一马往剑门山去。他越走着越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可是他回头看,没有任何异常。他想起狐姓女子的劝告,心里也有点担忧了,不过剑他万万不会交的,他甚至想这剑这么厉害大不了和那豹安拼一拼,结果也未可知啊。想到自己刚出门就摊上尸毒这等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谁知道以后有什么样的危险?不敢奢求以后了,先把眼前挺过去就不错了。
眼前的路逐渐崎岖,马也倦倦的。苏阳下马,牵着马磨磨蹭蹭上了个山头,那山是剑门山的支脉之一,但是没有什么突出的景观,所以还没有名字。上了坡苏阳就打起了十五分精神,时近黄昏,阳光却依旧,他想光天化日之下劫道的概率应该比夜晚低,可谁知这帮山贼可不像鬼影子到了白天就不敢现形了,就在苏阳还没登上半山腰,一伙连脸都不蒙的山贼出现在他面前。
为首的是个腰圆膀粗的大汉子,一只眼睛眯着,奇怪的是没有胡子,苏阳看他高壮得不像人族,估计他就是豹安。后面跟随着约莫十来个人,看上去气势汹汹,扛着大刀,实际上有几个瘦得肋骨都显出来了,一副打柴人的样子。
“小兄弟。今天天气出奇得好,我们相会在这个地方也不容易,陪大哥去喝几碗如何?”
这一开口叫苏阳尴尬地直挠头,他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并不是豹安,而是另一帮山贼。
苏阳说,“承蒙大哥们关照,可是我实在有要事缠身,不便接受,真是抱歉!”
话还没讲完,一把刀就砍过来了,苏阳几乎是没有意识的用剑去挡,那大刀锋利无比,风一吹刀刃传来嘤嘤作响的声音,力道也极大,可是砍到知秋剑鞘上像砍在了水里。苏阳睁眼看,拿大刀砍来的正是为首的豹安。苏阳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之快的刀。
“果真是把好剑,都传言在万剑迦南那老太婆手里,做梦也没想到今天我要成为名剑之主了!”豹安边说边用另一只手压刀背,苏阳几乎被他压弯了腰,他觉得树叶间的阳光格外晃眼。豹安再反手横一刀,刀刃一下砍到苏阳的胸膛前,直砍到皮肉里。
一阵剧痛,苏阳倒下了,几乎要晕过去了。今天才知道什么是豆腐嘴刀子心,可现在觉悟似乎已经晚了,他自己死到临头还想着真相,自己的大仇还未报……在豹安准备下死手用刀继续往前刺进行最后一击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动作。
苏阳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豹安和浑身上下都被缠绕着花藤,也不知道那细细的枝蔓何来如此巨大的能量,竟然束缚着豹安叫他一动也不能动,花藤上有开着几朵淡紫色的牵牛花。
一个彪形大汉,被几朵花缠住,而且纹丝不动,任谁看了眼前此景都会笑掉大牙。但是苏阳疼得嘴角都咧不开了。
在豹安身后,站着个极瘦的人,浑身上下穿满了姹紫嫣红的衣服,衣袖飘带上都绣着盛开的樱花,面容极其姣丽。苏阳受光线的影响看不太真切,只看见那人头上戴着花瓣花束编成的冠饰,两边坠下了一朵一朵串起来的花朵。
那人忽然走近了,俯下身来看苏阳的伤势,苏阳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串起来的花朵,娇艳得仿佛刚刚采摘下来,毫不夸张的说,上面竟然还有露珠。那人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俯下身帮他处理伤口,在用针一类的东西缝上他的伤口,针尖每触及一下皮肤,苏阳都紧张地想大声尖叫,可奇怪的是那感觉并不很疼,那人动作熟练而显得有些随意,可见似乎学过医术。
缝好了伤口,忽然苏阳感觉到那人把极小的东西撒到伤口上,苏阳这个时候疼得几乎要抓狂了,过了一会,那些洒下的东西开始生根似的往苏阳身体里钻,但是只是有麻麻的感觉,最后,苏阳叫唤了几声,发现胸口似乎不疼了。
“谢谢你,请问……”苏阳真准备站起来好好的行礼,那人忽然极其敏感地背过身去,一跳,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飞好远去了。苏阳最后捕捉到的只有那华衣后绣的一朵巨大的樱花。苏阳看看自己的胸口,那上面的情形几乎叫他不敢相信,原来,伤口处长出一串漂亮的小花,花瓣把伤着的皮肉遮盖得严严实实,活动活动,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自己透体清香了。
这时候苏阳才想起豹安,看着一动不动的他和他十来个小弟,苏阳使足了劲朝豹安的脸左右开弓,不消一会那脸打得已不成形了。
夕阳西下,想着师父还在等着汇合,苏阳上了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了好远回头看,那开阔林子里的十几条影子却也还看得真真切切。
再往前去,发现有个老头倒挂睡在树枝上。他的头朝下,鼾声震天。
等苏阳走上前,他突然睁开眼,说:“怎么这么晚才赶来?是不是去了烟花柳巷,见了小妖精就迈不开腿啦?”
“师父,你还说,你给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差点被人谋财害命,幸亏你徒弟命大,遇到贵人相助。”
老头翻了一个跟头,走近苏阳,扯开他上衣的一侧,忽然双眼放着光,道:“这……难道是续命花?”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传说中只有阴间才长这种花。因为这种花只有在怨灵阴气重的地方才长。它吸收了极端的阴气,物极必反,所以此物对抵抗死亡有着巨大的能量。我活这么大只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老顽头边说边用手碰,“这种奇遇可比见了麒麟凤凰要稀少,因为奇珍异兽可以越界存在,但是续命花可只长在黄泉。你看,花朵现在是白色,到了明天,它就会把你体内的毒素伤痛全部吸去,等到花瓣变成血红色,会自然凋零,那时候,你就等于重活一遍了。”
“那么我的尸毒是不是就……?”
“按理说应该错不了。不过毕竟为师只是推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找神医。我都打听到了,有个天界四处游历的名医,前阵子刚在轩辕城郊外落了脚,我们快马急鞭地赶过去,三日后即可到达。”
说着,老顽头又要画画,这次他画了一只巨大的鸟。把纸合在手中,揉成一团,念咒一吹,一只巨大的白鸟就出现在面前。
上鸟背的时候,苏阳问:“师父,这一招可不可以教教我,以后即使我逃命,也多一条路啊。”
“好吧,那咱们就边走边传授吧。你既然知道唤灵术,那我就告诉你这原理。唤灵,即是与兽灵签订契约,每当遇到危机,即可念咒唤之相助。兽灵就是兽类中有灵识的那一类,就像上次你被僵尸抓住,情急之中请出了我的大哥,也就是九转天圣兽——灵猫。而我这纸上唤灵,乃是祖师爷嬉童神独创,不用定契约,即可将所想之物化为现实。要学这样本事,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你必须信仰嬉童神,俗话说得好,凡事信则灵。在施展这样本事前,必须先默念嬉童神三遍,画出灵兽,再念‘万物有灵,得而戏之’他老人家一高兴,就应你了。”
“那么复杂,况且还不一定成功?师父,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嬉童神是我的开相神,对我自然容易。所谓开相,就是修行到一定水平,会有神祗与你结缘,授你他们的本事。我们人界以炎黄为正统,炎帝擅谋略技法,黄帝擅急攻。天界多信仰神农妙手回春,伏羲演化八卦通阴阳。妖界则多信女娲创万物之功,此外还有盘古等不一而足。以上所说的都是远古诸神,能被他们开相者千里挑一。除此之外就是我所信仰的嬉童神等一批民间坐地成仙的神祗,他们的能力千奇百怪,可谓玄妙!地域不同,所处环境不同,对信仰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那我有被开相的可能吗?”
“依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做百姓吧。看你面相,一股书生慈悲气,估计你们家往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吧?”
“师父,其实……我们家就是前一阵百花城的苏家。”说着苏阳的不甘和痛苦一同表现出来,“现在眼看半月过去,我却没有任何头绪。”
“哦?我记得你们苏家现在成了通缉犯吧?真是怪事怪事。想想最近接二连三的几件怪事,连在一起总像是有什么阴谋,而且我隐约觉得这不止一方势力在作怪,就像有人在下棋,我们现在陷入其中,当局者迷,看不清始末也是自然。”
苏阳拍了拍胸口道:“唉,现在我大仇未报,却身中奇毒,不论怎么说,我一定要活下去。查清真相,洗清冤屈,那时候即使是死也值得了。”
“人人都有些伤痛往事,不提也罢了。趁着天还未黑,赶紧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