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在本家已住了有三四天了,众人对路玙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唯有四姑娘路沛云总是阴阳怪气的,想来是心中不甘罢。
“姑娘,锦绣阁的嬷嬷已经到了。”平烟挑帘而入笑道。
路玙正绣着鞋面上的花纹,闻言笑道:“请她进来吧。”此时,走进一名身形丰腴的女子,女子见到路玙,顿时笑了起来:“我道怎么今早起来便有喜鹊叫唤,原来今儿个的主顾是玙姑娘。”路玙微微笑道:“四娘说笑了。”来人正是锦绣阁管事颜四娘。
颜四娘后头还跟着小满,只见小满手中掌着托盘,盘中由妃色盖布覆盖着。颜四娘接过小满手中的托盘放在梨木雕花桌上,遂又将上头覆盖着的妃色盖布掀起,颜四娘一一取出小块锦缎,笑道:“这里共八种式样的锦缎,玙姑娘您瞧瞧,可喜欢哪块?”路玙轻轻抚摸着桌上的锦缎,笑道:“我也不大懂这个,平烟,你瞧瞧哪个比较好。”
平烟上前一步,细细打量着,挑了鹅黄团花缎、嫣红妆花缎、水绿缠枝缎和丁香散花缎,笑道:“姑娘平日素净,也该穿得亮些。”颜四娘随身抽出一卷尺线:“玙姑娘,四娘给您量量。”
待一切完毕,颜四娘收好东西,笑道:“四件衣裙紧赶些大抵七日后送来,二夫人说了,届时再让四娘给玙姑娘做几身冬衣。”路玙笑着谢过颜四娘,又亲自将颜四娘和小满送出锦瑟馆。
出了锦瑟馆,小满满心艳羡道:“路玙可真是好福气,半个月前她还替咱们绣阁做活,如今已是路府姑娘,轮到咱们替她制衣了。”
颜四娘轻声嗤笑道:“你只瞧见了人家的风光之处,却未瞧见她活得并不自在。”小满心生疑惑:“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如何就不自在了?”颜四娘继续道:“方才选衣裳缎子,她都不曾主动挑选,你想想,她替咱们绣阁做活已有四五年,如何能不认识那些个锦缎,她偏生让那身旁的丫鬟替她选,想来那丫鬟处处是压她一头的。”小满听得怔住了,颜四娘瞧着小满的神情,笑道:“你要见识的还不止这些。”
颜四娘瞧见前头来了一个婆子,忙不再言语,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李嬷嬷。”李嬷嬷看了眼颜四娘道:“正巧了,四姑娘先前的衣裳被猫抓坏了,老夫人让你正好去一趟四姑娘那里,替她也做一身。”颜四娘忙陪笑道:“还劳烦您老带个路。”李嬷嬷斜了颜四娘一眼,冷声道:“我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夫,二夫人还找我有事……”颜四娘忙打断道:“李嬷嬷这是哪里的话,四娘可不是路府里的人,若是走迷了,冲撞了哪个主子可不太好,您说是吧。所以呀,还是劳烦您老走一趟。”李嬷嬷听了,粗声粗气的说道:“随我来。”
到了四姑娘的院子,一个小丫鬟将颜四娘和小满引了进去,四姑娘路沛云笑意盈盈的望着颜四娘,对身旁的丫鬟元香说道:“快给四娘看座看茶。”颜四娘忙笑着推脱道:“哎呦,四姑娘您可真太客气了。”
路沛云伸手拿起被小满放在桌上的锦缎,笑道:“我瞧这嫣红妆花缎倒是极好。”元香在一旁应和道:“是,姑娘衬得起这颜色。”颜四娘忙惋惜道:“这可真不巧,锦绣阁都开始赶制冬衣了,因而这春秋的锦缎都是最后的五六尺。方才四娘去了玙姑娘那里,这嫣红妆花缎被她挑去了,四姑娘还是看看其他的料子?”
路沛云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又拿起另外一块:“那这个丁香散花缎呢?”颜四娘又道:“这也被玙姑娘挑去了。”
路沛云笑着拿起鹅黄团花缎,问道:“四娘莫不是告诉我,这个料子也被她挑去了?”颜四娘有些诧异为何这般巧:“是。”路沛云顿时冷笑着:“那四娘知与沛云,还剩哪块?”颜四娘指了指剩下的鸡冠紫折枝缎、湖色满花缎、鹦哥绿串枝缎和银红锦群缎。
路沛云蹙着柳眉,半天才道:“那便这个银红锦群缎罢。”
待颜四娘走后,元香说道:“姑娘,那玙姑娘一定是故意的,瞧瞧她留给姑娘的都是些什么颜色!”路沛云冷笑道:“她算哪门子姑娘,半路冒出来的乡野村姑。倘若不是家中过不下去,何故要来咱们府里!”元香忙附和道:“那是自然,凭她是谁,竟也跑来和姑娘抢东西!”路沛云沉着脸:“我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才哄得祖母的欢心,如何就能叫她夺了去。她若是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咱们就教教她!”
元香立刻猜到了路沛云的意思,忙笑道:“奴婢马上就去办。”
夕阳的余辉越过窗棂洒落了下来,路玙放下手中的绣品,略微晃了晃神,这才醒悟已是黄昏。平烟挑帘而入,瞧见路玙手中的绣品遂笑道:“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路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此时外室走进一名少女,是平安,平安皱着眉头道:“去大厨房领晚膳的小丫鬟怎么还没回来!”平烟柔声道:“莫不是恰巧碰上其他院子里的都去领晚膳了?”
正说着,外头走进一个小丫鬟,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
平安将食盒里的饭菜都端了出来,愣了一下神,只见原本每日的四菜一汤变成了两菜一汤,汤中清汤寡水的,根本看不出汤的样子,而那两个菜皆变成了素菜,平安皱了皱眉头:“春梅。”春梅并未走多远,听到平安的喊声,忙走了进来,见平安皱着眉头,春梅慌忙说道:“平安姐姐,这不关奴婢的事啊。”平安冷声道:“那你且说说看,是谁的错?你去大厨房领晚膳,竟都不曾看一眼?”
站在一旁的平烟道:“平安,我来问罢。”春梅看平烟望向自己,忙道:“是元香,她说四姑娘近来身子不好,便要奴婢把玙姑娘的晚膳给了她,她是大丫鬟,奴婢哪里敢不从啊。”路玙听到这里,心中轻笑了声,锦瑟馆里没一个真心的,元香即便是大丫鬟,但春梅若是有心护主,元香倒也不敢太过分。
平烟对路玙说道:“姑娘,您今晚且将就罢。想来那四姑娘是不知道的,也是元香太过关心四姑娘,您莫和她一般计较。”路玙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这些菜我也是吃得的。”
用完晚膳,路玙又看了会儿书,便就寝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披了衣裳起来,正要唤平烟将灯点着,却听闻外室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外室的开门声,微乎其微,不仔细听很难发觉,路玙忙悄声走出外室,只见月下一个袅娜的身影分外鲜明,是平烟。这么晚了,她出了锦瑟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