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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珠市小骗子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许多变数,但有些变数,或称奇遇,是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而他正的的确确地经历着。

他是卫玠。

他曾站在大上海的东方明珠塔上看着旭日东升,等待着自己亲手画成的胜利蓝图飘扬在美国华尔街的那一刻,而今他踱步在夕阳西下的金陵城中,听着吴侬软语,身着长衫大袖,背着手儿茫然四顾。

金陵,一座富庶繁华的古老城池,一座纸醉金迷的明代‘魔都’!

“十里秦淮,华灯楼坊,道不尽名士风·流;长板桥头,桃叶渡口,怨不得丽人翘首。”

望着秦淮河倒映着的脂粉飘香的烟街柳巷,漫步在河岸旁的卫玠也附庸风雅了一番,学着那班摇头晃脑的书生,随口胡邹了一句打油诗。

今日是天启四年八月十六,圆月何姣姣,桂酒香满城,节令盛况不减昨日。

这金陵城中,最热闹的除却灯火通明、熙攘不绝的大小街坊,非秦淮河畔的曲中旧院莫属。如今又逢三年一度的中秋乡试,这探花的书生骚客那是络绎不绝,连带着珠市、南市都好生热闹了一把。

珠市亦是金陵至今仅存的三大曲坊之一。乘着画舫楼船沿着那旧院之侧的秦淮河道,向着西北方向悠悠荡去,转入运渎河,行至内桥傍,便可见灯影幢幢、彩绸翩翩的妓家河房。个中佳人虽比不得旧院上厅行首之姿,却胜过南市倚门卖笑之妓,可算是别有风致。

两岸河房皆是笙歌乐舞不歇、调笑欢语不绝,却挽留不住那渐次起伏的桨橹声;直至斜刺里突如其来一阵翠笛声响,但闻笙箫琵琶接踵备至,一曲缠绵婉转的水磨调幽幽传来,方牵绊住了那扁舟一叶。

卫玠犹如一个敏锐的丛林狩猎者,他很快注意到了那艘悠悠然飘荡在运渎河上的画舫,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了几分笑意——他的‘猎物’来了!

三个年不过二十许的青年依次出现在舟头,他们齐齐向那声源处望去,只见雕栏画槛内,一女子倩影闪现在那偌大的精工巧绣的百花屏风上,袅袅娜娜,引人遐思。

“仲驭、龙友,咱们到了。”其中一位着华缎长衫的儒生瞧了一眼那河房上的匾额,与身旁二人引介道,“我听说这清芳院的方芷小娘曾随那傅灵修傅大家学曲,倒是得了一二真传。二位虽错过了郝可成戏班的演出,到这里听上一曲,却也能弥补遗憾了!”

“伯源怕是言过其实罢!”那唤作仲驭的儒生道,“傅家兄妹可是金陵名角,豪士名流们的座上宾,岂是一区区无名小妓能比的?不过一些夸大其词的市井谣传,你也当真相信!”

这仲驭大名周镳,金坛人,是个官宦子弟,今次来金陵参加乡试。那唤作伯源的儒生大名吴韬,亦是今科考生,其祖上经营盐业,到了这一代才算出了他这么个读书人。他与周镳曾同在南京文昌书院求学,即是同窗亦是友人。周镳的‘耿直’是出了名的,吴韬不欲与之争辩,但面上难免有几分挂不住。

“是否言过其实,去了便知,二位若在此纠缠,岂不失了寻·欢之趣?”宽袍大袖的倜傥男子名唤杨文聪,字龙友,亦是宦门望族子弟,“我瞧这丽影婀娜、身段风·流,说不得是个雪藏的美人!”

说话间,那杨文聪已一步跨上了河埠头,头也不回的与二人一摆手,笑言道:“二位,我可去先睹为快啦!”两袖一展,竟自顾自地去了。

周镳见杨文聪如此笑骂了一句,与摇头失笑的吴韬一同入了那清芳院。

有道是:大袖翩翩携得才气风骨,步履款款行得风尘里路,笑问公子何人,回曰风·流人物!

百花屏风前果然立着一位俏生生的美人,柳眉凤眼,凝脂赛雪,朱唇轻启间,字句顿挫,唱的是: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哎,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却是《寻梦》一折中的【懒画眉】,出自近些年来颇为流行的南戏《牡丹亭》。

“眉眼含春意,楚楚撩人心。”杨文聪手执绿珠坠折扇,附和着曲调轻叩黑漆桌面,摇头晃脑,颇为享受,“若她便是那因情而死的杜丽娘,我倒愿做一回拾画招魂的柳梦梅!”

吴韬闻言面上有了笑意,瞥了神思不属的周镳一眼,与杨文聪道:“能得龙友兄一赞,这方芷小娘怕是要出名了。”

杨文聪谦虚一笑,自嘲道:“区区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哪里有这等本事!”

台上方芷小娘折花拂柳,一板一眼,悠扬婉转的唱着春情;台下却有那不解风情之人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一锭五十两重的大元宝‘啪’地一声被压在了桌子上,引得四周看客齐刷刷的撇过头来。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周镳的眼。他甫一入清芳院,挑剔的目光便掠过唱曲的方芷,扫过厅堂内的众人——或是那买醉的书生文士、或是那买欢的武人小将、或是那衣着光鲜油头粉面的富贵公子,自然还有这种挥金如土的‘暴发户’。而如他们三人这般慕名听曲的雅客却是少之又少。

“爷爷我压五十两,就猜左边这只!”那大腹便便的‘暴发户’双目紧盯着桌面上的三只倒扣的瓷碗,一副赌徒姿态。

“这珠市果然比不得旧院,却要我等与这粗鄙伧父同坐!”周镳大皱眉头,颇为不满。

杨文聪、吴韬二人闻言,仔细向邻桌看去。却见那一桌围着一群莺莺燕燕,三四个华服美冠的男子,除了那位‘暴发户’,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其中一个左拥右抱长身玉立的少年郎。

“赵员外,不用再想想?”那少年郎年不过十四五,俊眉秀目,唇红齿白,配上一身绣金线绲银丝的襕衫长袍,倒不显庸俗,反增了几分贵气。

“我赵某人辨珠识玉这么多年,何曾走过眼?”‘暴发户’赵员外信心满满道,“卫小子,你只管准备好五百两银子,让赵爷爷我也发一回横财!你若拿不出这许多钱,写个欠条爷爷也认!”

“赵员外若输了,可不许与我耍横!”少年郎嘴角挂着坏笑,目光扫过赵员外身后那两个五大三粗的随从。

“哪里这许多话,快快翻开看看!”

赵员外催促着少年郎,颇有些迫不及待。少年郎不疾不徐的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那左手侧的瓷碗上。席间十来双眼睛盯着少年郎的手儿,气氛为之一紧。

杨文聪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少年郎吸引了去,他与吴韬、周镳二人笑言道:“这五百两银子怕是不好挣。”

说话间,少年郎屈指一勾,瓷碗颠仆出去滴溜溜的传,碗下却是空空如也。

席间立时娇呼声声,其他几位男子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那赵员外,“赵兄,你的好运势也到头了嘛!”

原来那几人早先都输给了这少年郎,正自懊恼,却被赵员外奚落了一番。众人不服便哄着赵员外下注,那赵员外架不住便下了场。这头几轮那赵员外当真是势如破竹每猜必中,逼得那少年郎直‘跳脚’。最后他‘悲愤’的喊出了十倍的赔率,说势必要赢那赵员外一回。那赵员外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时候自然是满口应下,方才有了这一局。

“这怎么可能?!”赵员外这一局输的彻底,原先赢得还不及此局输的一半。他迫不及待的翻看中间的瓷碗,里边放着一枚骰子,再看右侧的瓷碗,亦有一枚骰子。

“不可能,有骰子的分明是这只沾了胭脂的……”赵员外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瞪着少年郎,怒道,“莫不是你小子耍花招?!”

“赵员外,愿赌就要服输!这大家伙都看着,我能做什么?分明有三中其二的机会摆着,员外走了背字,怎能怨怪起我来?”

少年郎顺手抄起五十两银子入袖,悠哉自得的掏出一把折扇,潇洒的一指桌上那赢来的堆成小山的朱玉金银,对左右女妓道:“陪了这半晌,姐姐们也辛苦了,我就借花献佛,替在座三位爷添了这缠头!”

此言一出,引得女妓们欢呼声一片,在座这三位冤大头却是莫可奈何。

那赵员外颇不甘心,嚷嚷着要再来一局。少年郎摇着扇子,悠哉笑道:“倒不是我不愿,却是怕方妈妈嫌我扰了她这里的清雅,要逐我出门呐!”

“赵员外若是意犹未尽,可与姐姐们玩一把,岂不香艳?”少年郎勾唇一笑,随手将一枚骰子塞入一身段窈窕、容貌姣好的女妓胸口,顺势将她引到赵员外身旁道,“这爱奴儿可是得了我的真传,若员外怕不慎输掉了裤子,不防唤她一声‘爱师傅’!”

闻得此言,席间立时一片哄笑声。那唤作爱奴儿的女妓羞红了脸,作势要打那胡言乱语的少年郎,却一个不慎跌进了赵员外的怀中,又引来一阵调笑。

那赵员外温香软玉满怀,哪里还有心思计较方才的得失,只佯怒道:“你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敢拿爷爷取笑!”

“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周镳眉头深锁,活像个来视察风气的道学先生,评点着这出‘伤风败俗’的‘表演’,“坑蒙拐骗者大行其道,赌徒无赖丑态百出,这班小娘得了银钱便顾不得是非黑白,还要喝彩叫好,真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龙友、伯源,咱们还是离开此处,避一避这污浊之气为好!”

不待杨、吴二人有所反应,周镳已霍然起身疾步向门外行去,却不防身前有一小厮装扮的少年正提着一壶热茶经过,只听得叮咣一声,两厢里撞了个正着。这下可好,一个湿了袍服大片狼狈不堪,一个烫了自个手脚跌倒在地。

“还有没有规矩了!”周镳大怒,厅堂内瞬间为之一静。

那小厮眼中含泪,见这位公子如此盛气凌人,又是不忿又是害怕,竟愣在了当场。

“傅辰,还不与这位公子陪个不是!”

说话的是方才那位气度不俗的少年郎。那傅辰却恍若未闻,只咬着牙站直了身子,捂着烫伤的手儿却愣是不发一言。

少年郎几步行至两人之间,将那唤作傅辰的小厮护在身后,与周镳拱手道:“这位兄台有礼了,小生姓卫名玠,是这里的常客。这小厮虽是个新来的生手,却是个本分老实人。若不慎冲撞了兄台,还请兄台大人大量饶了他一回,我先替他与兄台陪个不是。”言罢,朝着周镳行了一礼。

在座众人诧异,不明白这少年郎为何要替一个小厮赔礼。周镳亦是惊讶,但转念一想,便冷下了脸,语带戒备道:“你以为凭着花言巧语骗得了那帮伧父,就能骗得了我?我看你这般殷勤,必定有所图谋——小心我拆了你的幌子,将你逮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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